兽王格鲁伸展着四肢，轻松的表情跃然于面。在先前激烈的战斗中，他体内的法力已接近枯竭。可除了这点之外，他的身体就像是没受过伤一样，几道可怖的伤口也早已消失无踪。
“真的是太神奇了！”格鲁兴奋说道。
山羊医师对其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完事后一脸错愕。拉克贡献出的这瓶药剂比他们见过的任何灵药都要有效。他们一度怀疑兽王的康复只是用魔法塑造的幻象，甚至还请来了几名德高望重的萨满在旁观察一切。
这个情况让兽王感到有些尴尬。自从来到铁甲要塞之后，人类国王已经不止一次地对联盟作出重大贡献了。再像之前在马格纳那样对这名忠实的盟友无礼，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拉克陛下，你的药水可真灵！”
格鲁连忙赶走几名萨满，拉着人类国王来到一边。他心里有很多问题要问，但首先，必要的礼貌是不可或缺的。
“但……这真的没问题吗？”格鲁迟疑地问道，“想必那瓶一定很珍贵吧，你就这么浪费在我身上了？”
阿南的身上还揣着好几瓶中级复苏药剂。拉克决定不提及这一点。毕竟，自己没有必要破坏兽王的感激之情。
“正如我之前所言，我的目标是阻止格拉斯联盟的崩溃，”拉克回答道，“您是联盟的支柱，兽王陛下。区区一瓶价值几千个金币的药水算的了什么？”
格鲁大受震撼。所谓“中级复苏药剂”居然如此昂贵，仅一瓶就价值几千金币——这些钱足以将铁甲要塞上上下下完全翻新一遍。
“拉克陛下，我....总有一天我会回报您的慷慨！”格鲁郑重地说道。
拉克微微一笑。
“只要我们日后能好好相处就可以了，兽王陛下。”
拉克这两天所做的一切，足以让格拉斯联盟和卢卡斯王国之间，断绝再次爆发战争的可能。尽管他这个“摄政王”有着明确的退休计划，但只要格鲁还在位一天，两国之间就应该能够保持和平。
拉克四处张望，发现不见史莱戈的踪影。火龙的法力痕迹虽然没有消失，但却微弱得令拉克难以锁定位置。
“史莱戈去哪了？”拉克转向两名门徒问道。
克莉丝与阿南相顾无言。他们听小黑说过与史莱戈之间的赌约，但一时无法找到合适的词汇向拉克描述这一切。
因为事情实在太过荒谬。
地狱斯拉居然收了一条火龙当奴隶？
两名门徒无法理解为什么史莱戈会同意如此离谱的条件。地狱斯拉曾战胜过他的父亲和姐姐，他为什么要去跟这种强大的对手比试战斗力呢？
即便十年时间在龙族的生命中并不漫长，但这仍可以称作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愚蠢行为。
“呃……”克莉丝吞吞吐吐地开口道，“您还是去问小黑大人吧，大师。”
顿感不妙的拉克立刻赶回石塔，地狱斯拉的七颗脑袋恰好也正在朝主人的方向不断张望。
“史莱戈去哪了，小黑，”拉克一上前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地狱斯拉的第三颗脑袋率先开口。
“那家伙....躲起来了。”
拉克微微侧头，面露疑色。
“躲起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输了赌注，伊凡德大师。”第二颗脑袋说道。
其他几颗脑袋纷纷埋头窃笑。
第一颗脑袋开始继续调侃史莱戈。
“正如之前在传声宝石里说过的，伊凡德大师。那家伙现在已经成了我们手下一名可爱的小奴隶！”
接着，第三颗脑袋细致地向拉克解释了一切。他们是如何在阻断恶魔援军的过程中戏弄史莱戈，以及史莱戈最终又是如何不情愿地答应了为他们服务整整十年。
听完整个故事，拉克立时明白了史莱戈的处境。那小子不仅输掉了赌约，似乎还在与恶魔大军的战斗中受了点伤。
这对高傲的龙族来说是一次极其耻辱的失利。如果没办法成功报复，史莱戈可能常年都要陷在这件事带来的郁郁之中了。
“哈哈！那家伙真是愚蠢透顶！”第五颗脑袋戏谑道。
“我还记得当时他浑身破破烂烂的样子，简直可笑极了！”第四颗脑袋咯咯笑了起来。
“如何，伊凡德大师？我们奴役了一条巨龙！”第七个头得意洋洋地说。
除了第三颗脑袋不敢正眼看拉克之外，其他脑袋全部都在兴高采烈地向拉克描述着他们所谓的“成就”。
“至于他现在去了哪里....”第二颗脑袋望向要塞深处，“可能是躲起来了吧。毕竟他变成了人形，我们可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
“别担心，伊凡德大师。他那愚蠢的自尊心不会允许他逃走的。”第一颗脑袋补充道。
第四颗脑袋哼了一声。
“也许是找他那个无能的老爸哭诉去了！不过无所谓，他们全家一起来我们都能对付！”
仿佛听到了某个世界上最滑稽的笑话，除了第三颗脑袋以外，其他脑袋纷纷放声大笑。一时间，拉克想起了曾经黑石军团里喝酒打牌的兵痞，不禁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他能够理解史莱戈的求胜心和挫败感。在前世，他曾见过不少巨龙。尽管火风雷电属性各异，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傲然生存与世间，不会轻易臣服于任何人。
尽管瓦肯图姆已经与他缔结了血契，但拉克依然不确定这位活了上千年的火龙领袖是否能忍受自己的儿子变成一名奴隶。
“小黑....”
察觉到地狱斯拉已经变得过于嚣张和不受约束，拉克以一种冷漠到异乎寻常的语气开口了。
“有何指示，伊凡德大师？”
“我们回去后再好好讨论这件事，”拉克说道，“我开始后悔了。当初你几乎毁掉那座精灵城市的时候，我没有好好惩罚你。作为你的主人，这是我的罪过。”
“伊凡德大师……”
小黑明显受到了惊吓。它的尾巴不断在地面上摩挲，七颗脑袋同时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周围的兽人虽然搞不清状况，但也完全可以确定这只怪物正处于极度恐惧之中。
“我们....做错了什么吗？”第一颗脑袋沮丧地问道，“我们让您失望了吗，伊凡德大师？！”
小黑原本戏谑的口吻已经彻底消失。它的声音开始颤抖，眼巴巴地望着拉克，希望能够得到宽恕。
“回头再说吧！”拉克不耐烦地丢下了这么一句，转身走回兽王所在的兵营。
一进兵营，拉克就立刻找到了格鲁。
“陛下，你能为我召集铁甲要塞内所有的军事官员吗？”
这或许是一个奇怪的请求，但出于对拉克感激，格鲁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再来一张圆桌和一副地图，是吗？”
“没错，感激不尽。”
“嗯....”格鲁点了点头，“范达尔！”
狮子酋长范达尔立刻躬身上前。
“在！”
“把所有军官都召集过来，”格鲁吩咐道，“再准备一间安静的战情室！”
“遵命，陛下！”
接着，格鲁转向拉克。
“拉克陛下，军官们集合到一起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格鲁礼貌地问道，“您能告诉我，借接下来要商讨什么吗？”
“还记得我之前提到过的那个标记吗，兽王陛下？”拉克问道。
虽然当时的格鲁正在奋力作战，但还是看到了拉克将梦断之刃变幻成弓箭，射中了逃跑中的换皮者。
“我记得，”格鲁点了点头，“你在那个小偷身上种下了标记！”
“通过标记，我们应该能够找到换皮者和脑魔的当前位置，”拉克解释道，“它甚至能为我们提供铁脊内部的视野。”
“这种魔法也太神奇了……”格鲁嘟囔着。
即使是联盟中最强大的萨满，也从未施展过这种远距离侦查的魔法。
***
两个小时后，铁甲要塞的所有官员齐聚在第四兵营的休息大厅中。与会者甚至包括那些从事后勤工作的，以及麾下不足百人的低级军官。
尽管在恶魔大军的第一波入侵中，铁甲要塞有超过一半的军官不幸丧命，但包括兽王在内，休息大厅中还是来了五十多名兽人。
由于兵营损毁严重，军官们只得席地而坐，默默地等待着兽王的命令。他们都很好奇接下来的战略会走向何方，也想知道恶魔大军究竟会不会再次发起进攻。
“兽王陛下，”作为传令者之一的迪奥·巴基率先开口了，“所有人都到齐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格鲁扫视了一圈休息大厅。目光所到之处，每一名兽人军官就像浑身触电一样正襟危坐。
“少了很多人，”格鲁说道，“他们还在养伤吗？”
“一部分在战斗中丧生了，陛下。”迪奥解释道。
与人类不同，兽人一族的军官在战争爆发时往往都亲自领军冲锋。这也直接导致了联盟军队中不会出现山头林立，拥兵自重的情况。他们的军队管理层更替速度是所有国家中最快的。
格鲁在年轻时也经历过一模一样的考验。由于他强壮的身体，无论情况多么危急，他总是能活到战斗的最后。
格鲁咬了咬牙，心里愤恨不已。
“是吗？”他望着眼前这些幸存者说道，“你们....很不错，居然能撑到现在。我记住你们的脸了。继续努力，为联盟效力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番话引来了一片欢呼的热浪。
“遵命！”
“这是我的荣幸，兽王陛下！”
简简单单的赞扬，却已经足够鼓舞军官们低迷的士气。大多数兽人一生都未曾见过兽王一面。听到格鲁会记住他们的脸，已经是莫大的荣誉。能够被兽王亲自率领着作战，更是足以成为流传后世子孙的佳话。
联盟有一句格言：兽王的意志是绝对的。
在这个国度，兽王更像是一个神明而不是凡人。
“拉克陛下，”格鲁转向一直站在身旁的人类国王，“我们可以开始了。”
拉克点了点头，然后向前踏了一步。他一手高举，一手置于胸前，开始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是卢卡斯王国的国王——拉克·马库斯。站在我身后的两位，是我的两名门徒，克莉丝与阿南。”
一些军官开始窃窃私语。他们早就听说卢卡斯的新国王把自己当作了军事援助，亲自赶来对付恶魔大军。此刻亲眼见到这位孱弱的年轻人，还是多少有些佩服他的勇气。
至于人类国王身后的一男一女，从年龄上看，似乎称为“保姆”更为合适。
拉克面对众多质疑的目光，表现得平静而自信。
“不知道你们是否清楚——兽王追击撤退的恶魔大军是为了找到对方首领的位置。我跟随在他身后，一同踏入了恶魔们布下的陷阱。但我们幸存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成功地在一名恶魔身上种下了标记。”
拉克继续解释关于恶魔的一切。从恶魔的种类、能力，到他们的体格、弱点以及预估的数量等等。通过这些军官的口传，一切必要信息将迅速传遍整个联盟。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够幸存下来。
事情变得越来越清晰，休息大厅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入侵的真相令他们感到震惊。一开始，兽人们以为这只是一场来自荒芜之地的怪物暴动而已。但在听到传送门的存在后，他们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格拉斯联盟的危机，也是对于整个卡兰大陆的一次重大考验。
“所有的大陆生灵都应该联合起来！人类、兽人、矮人、精灵，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再分什么高低贵贱！”拉克自信地宣称道，“那个开在铁脊山脉里的传送门，还有目前出现的恶魔军队，都只是恶魔领主染指这个世界的第一步计划而已。”
“你说的是真的吗？！”一名兽人军官终于站了起了，表达着自己的怀疑，“一个强大到足以毁灭世界的恶魔领主？这不是神话传说的范畴吗？！”
在兽人们看来，兽王已是世界上无可争议的最强者。任何力量都不应该比他更强大。
“你们已经亲眼见过那些可怕的恶魔了。可以想象一下，什么样的存在才能让他们如同蝼蚁般被人踩在脚下？”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们击退了这一波恶魔，还会有第二波、第三波吗？”另一名军官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不赶快逃离这片土地？！”
“关键是传送门！它不仅在铁脊出现了，还在大陆另一头的人类世界也出现了，”拉克耐心地解释道，“我们必须在每个战场都取得成果，才能最终引得恶魔领主亲自出马，一决胜负！”
“好吧....我们应该怎么做？！”
军官们一个接着一个地焦急发问，掩藏不住的恐惧与拉克的冷静形成鲜明对比。
“目前的我，已经消耗了很大一部分法力储备。现在我完全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一次性关闭那道传送门。”
拉克当然可以选择骑着地狱斯拉返回禁忌之地的迷宫，以补充梦断之刃的法力。但他担心这样做会使铁甲要塞在短时间内撤离陷落，届时恶魔大军会继续深处联盟的腹地，无辜的兽人百姓将遭受灭顶之灾。
“所以，为了争取时间，”拉克解释道，“我需要你们所有人都了解目前的情况，然后配合我接下来的行动。”
拉克手指轻挥，一个五米宽的法阵从脚下徐徐升起。阵中的符文散发出微光，并开始迅速旋转。
“正如我之前提到的，我在一名敌人身上种下了标记，”拉克说道，“现在，就让我们通过它来看看铁脊内部的真实景象。”
法阵破裂成无数光点，形成了一道近十米宽的幻象。幻象中实时传送着换皮者所见的画面。
众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幻象。
“那...那是石堡的废墟吗？”一名军官轻声嘀咕。
在石堡要塞沦陷前，这名军官一直与其保持着联系。萨尔玛将军甚至从他这里抽调过近千名援军，最终却一个都没有回来。
“这....这到底是什么？！”
看来那只换皮者已经到达了矿区附近。从那里，军官们看到了无数蛰伏的恶魔：寄生兽、黑天使、血塔折磨者、火巨人、食人魔、幽灵、血巢以及不计其数的低阶恶魔。
一眼望去，他们所见的数量是先前攻击要塞的数倍不止。
现实令人感到绝望，他们瞬间明白了这位人类国王所说的完全不是危言耸听。
数分钟内，休息大厅一片寂静。众人跟随换皮者的视角游历铁脊，感慨这片曾属于他们的土地已完全沦于敌手。换皮者似乎受伤颇重，视角左摇右晃的，极为不稳。
大约半个小时，换皮者抵达了其主人脑魔的所在。
令所有人——包括拉克在内，都感到吃惊的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正身处画面正中。
脑魔正掐着一名豹兽人的脖子。出于某种原因，他勃然大怒，脑袋上所有六十四只眼睛都在颤抖，其中的一半正死死盯着那名不断挣扎的豹兽人。
众人听不到脑魔在说什么，但从表情可以判断，他正在接连不断地对那名豹兽人爆出粗口。
脑魔如此愤怒，以至于换皮者都不敢太过靠近。
而那道传送门....
当换皮者的目光转向传送门时，拉克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一些。
他看到了。出于某种原因，传送门已经变得极不稳定。肉眼可见的法力流正在不规律地涌动着，以至于如果它在下一秒发生爆炸，众人都不会感到任何惊讶。
难道，那只豹子引发了这一切？
他究竟是谁？又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呢？
以传送门当前的状态，拉克认为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将其关闭。
原本要求兽人们配合无间，甚至英勇献身的拖延战术，在这时看来似乎不再需要了。
这只名不见经传的豹子似乎完成了一件伟大的壮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