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
传送门的魔法能量开始扭曲变形，恶名昭彰的恶魔领主拜尔扎葛来到了人类世界。
木马平原是他的第一站。这里曾经是哈里森大师力战恶魔大军，并最终阵亡的地方。那名年逾古稀的帝国宫廷法师，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岩燧城居民的安全撤离。
这片曾经繁盛生机勃勃的平原，如今却变得荒凉冷清。那些曾经高过膝盖的茂密草地早已枯萎殆尽，肥沃的黑土也已变得龟裂干燥。
恐怖的折磨者、堕落地灵与火巨人们，一看到拜尔扎葛的身影，便立刻跪伏在地。
虽然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恶魔领主，但恶魔一族独有的蜂巢意识与心灵魔法早已将拜尔扎葛的形象深深植入了他们的心中。在那些口耳相传的故事中，拜尔扎葛是绝对强大的存在，拥有着足以粉碎世间万物的可怕力量。
“欢迎来到人类的世界，尊敬的拜尔扎葛陛下！”穆卡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恐惧。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作为唯一的随从，见证恶魔领主亲临这个等待征服的世界。
拜尔扎葛沉默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他的目光掠过死寂的平原，乌云密布的天空，以及远方模糊的城市轮廓。
终于，他开口了。
“这里曾经是个村庄？”
这里以前确实是个美好悠然的村庄，但现在已被恶魔大军彻底夷为平地。断壁残垣之上，只剩下一些冰冷的防御工事和用来稳定传送门的机械设备还在运作。
穆卡满脸堆欢地点了点头，声音中带着无比的崇敬。
“没错，陛下。这个村庄原本隶属于那座城市。”
拜尔扎葛随即望向远方烟雾缭绕的所在。
“是那座城市吗？它叫什么名字？”
“岩燧城，陛下。”
拜尔扎葛没再说些什么。他踏步向前，身体瞬间幻化成一道黑色闪电，直冲向远处的岩燧城。
“陛下！”
穆卡呆立原地，声音中充满了不安与恐惧。而恶魔领主早已去得远了，对他的呼唤恍若充耳不闻。
拜尔扎葛直飞向城市中的一座高塔。在那里，他可以俯瞰下方的一切——街道上布满了血迹，人类的尸体被随意地丢在地上，四周满是破败的石屋与游荡的恶魔。
天空中本来盘旋着上百名黑天使，但在拜尔扎葛到来的瞬间，它们就像是被吓到的乌鸦群般四散飞逃。
恶魔领主就这样站在高塔顶部，凝视着岩燧城长达数分钟之久。
最终，他轻声自语道：
“真是太丑陋了，这里没有一丝美好。”
人类的确是个奇妙的生物，他们有着适应一切的能力。尽管寿命短暂，但他们总是在不断进步，努力实现了一个又一个转瞬即逝的美好瞬间。这和等级森严、一成不变的恶魔社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或许我应该阻止他们杀掉所有人.....”拜尔扎葛沉思道。
堕落之塔这件神器，需要鲜活的生命作为祭品，以孕育更多的恶魔士兵。而人类，以数量而言，正是作为祭品的最佳选择。
拜尔扎葛长于统治、善于战斗。但在被封印了超过一千年之后，他最期待的，居然是见证人类的变革。
一千年，足以让人类创造多少新技术、新魔法？
“大灾变”与“降临”之后，人类究竟进步了多少呢？
很可惜，拜尔扎葛到达的第一座人类城市让他深感失望。
在这座破败的废墟里，他找不到任何值得关注的东西。
“拜尔扎葛陛下！”
沉思之际，穆卡的叫喊声再次传来。
拜尔扎葛抬头望去，看到穆卡正被两名黑天使架在天空中飞行。为了追上主人，这位恶魔大军的指挥官不得不放下自尊，让属下像老鹰抓小鸡般将自己拎了过来。
“很抱歉，陛下！我来得比较慢....”穆卡的声音中充满了焦急。
拜尔扎葛移开目光，继续凝视着下方的城市。
见主人没有搭理的意思，穆卡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像是在为接下来的话做好准备。
他的声音中仍带着一丝谨慎：“这里可以看到岩燧城的全貌，陛下。”
他仍旧被黑天使们架在半空中，狼狈之际还不忘指了指城中的一块黑色方尖碑。
“在堕落之塔开始运作之前，那里曾是帝国的一号法师塔。哈里森·洛恩嘉德，据说他是整个大陆上最强大的人类法师。他曾掌管着那座法师塔。”
当听到“最强”一词时，拜尔扎葛终于对穆卡的话产生了兴趣。
“他人呢？”
“他......已经死了，陛下。”
拜尔扎葛皱了皱眉，没再多说什么。
看到主人显露出极为明显的失望表情，穆卡油光满面的脸上不禁冒出了冷汗。
“在他战死之后，我们的军队便顺利攻进了这座城市。一号法师塔的残余力量在保护平民撤离的战斗中负隅顽抗，最终也只支撑了半日而已....”
穆卡娓娓道来，尽量客观地诉说着当时那场不怎么轻松的攻城战。
“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陛下！人类发明了一些神奇的武器和魔法，甚至连火巨人都难以抵挡！”
“武器？还有留存吗？”拜尔扎葛问道。
“这个......”穆卡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说道，“可能已经无法搜集了....陛下。”
“全部都被你们摧毁了吗？”
“不....不是全部，但是我们确实摧毁了大部分，陛下。”
拜尔扎葛的脸上再次露出失望的神色。显然，他对这个时代人类所创造的武器颇感兴趣。
穆卡敏锐地意识到了这点。抓住眼前的机会，他提出了一个建议。
“陛下，如果您想亲眼见证人类的发明创造，我觉得前往沃克海姆的魔法学院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们留了魔法学院校长的活口，以充当堕落之塔最后的献祭品。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找她谈谈。”
“魔法学院的校长？”拜尔扎葛明显来了兴趣，“她很强大吗？”
“有一个学生临死前曾说过，他们的校长也曾是帝国的宫廷法师之一。”
听完这番话，拜尔扎葛首次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帝国的宫廷法师”这个称呼让他想起了千年前的愉快记忆。那时，魔法帝国的大多数宫廷法师都是极其强大的存在，甚至能够单枪匹马击败某些高阶恶魔。
他希望眼下这个帝国的宫廷法师也能拥有相同的实力。
“带我去见她吧。”
“当然，如您所愿，尊敬的陛下。”穆卡恭敬地回答道。
***
安菲·埃维拉，人称“魔爵”。她是前任的帝国宫廷法师，也是沃克海姆魔法学院的现任校长。多年来，她一直是帝国魔法界的中流砥柱，一生致力于培养身具魔法天赋的孩子们。
她来自着名的埃维拉家族。这个家族因对法力的独特感知能力而闻名帝国。从小，安菲就能感知周围环境中法力的起伏变化，甚至能精准地将其测量出来并量化研究。
一般人的体内充满了如沙粒般细小的法力团块，而那些身具天赋的年轻法师体内，法力团块则犹如手掌那么大。
即便在现在，忍受伤痛与饥饿的安菲仍能清晰地感知到同牢房里学生们体内的法力流动。这些法力流动杂乱不堪，明显映射出学生们心中的恐惧与不安。
“校长.....我们接下来会怎样？”一名学生颤声问道。
“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皇帝陛下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派军队过来！？”
牢房里大约有三十名学生，大部分失去了意识，瘫软在地。有的甚至濒临死亡。而那些还能保持清醒的学生，也都正在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两天前，这座牢房里还关押着另一位学院老师。但他在被恶魔拖走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了。安菲敢肯定，那家伙已经死了——连同体内的法力气息一起，消逝的无影无踪。
“校长.....我好口渴。”
“我想回家！”
“那些恶魔.....今天不会再来抓人了，对吧？”
每一天，恶魔们总是毫无例外地从牢房里挑选一名学生带走。安菲无法施展咒语抵抗，因为恶魔在所有囚犯的脖子上都安装了能够禁闭咒语的封魔锁链——这使得他们连最基本的治愈魔法都无法施展。
他们就像是待宰的牲畜，仅得到了最基本的食物供应。每当恶魔们需要献祭品，便会有人被无情地拉出牢房，然后遭受屠杀。
连安菲自己也对眼下的处境不抱任何希望了。她甚至想过直接自杀，但阻止她这么做的，是这些孩子们。
“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安菲轻声安慰道，“皇帝陛下不会任由这些恶魔占领帝国的土地。记住，他是名副其实的‘大地吞噬者’。”
“真的吗？”
“但是校长，您上周也是这么说的！”
“别骗我们了！”
“恶魔太强大了！区区帝国军队又能对他们做什么！”
学生们彻底崩溃了。他们的眼泪早已流干，这可能是恶魔们每三天才给他们喝一次水的缘故。他们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呼出的全是腐败的气息。
学生们心知肚明，自己不应该把怒气撒在校长身上。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看不到希望，只能将积压的愤怒发泄在唯一的成年人身上。
“呜呜.....对不起，校长。我知道您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老师们都死了。他们先一步去当了祭品，所以我们才能活到现在.....”
“但.....这一切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
“我想死....校长。您能施展魔法，用风刃切开我的喉咙吗？”
听到这些话，安菲心如刀割。
她感到一生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了。
她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如果能年轻个二十岁，她或许能够找到摆脱困境的办法。老迈、伤病、饥饿，再加上法力被限制，即使再怎么渴望，她也无法改变现状。
学生们的哭泣未停，牢房外已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各人已经意识到这些脚步声意味着什么。今天，恶魔们又将从牢房中带走一名不幸者。
他们会被喂给那个恐怖、扭曲的黑色方尖碑？还是会更加不幸，成为恶魔们人体实验的对象？
各人无从得知。因为那些被带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静静等待着噩梦降临。很快，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出现在牢房门外。
与那些体格强壮、面目凶狠的恶魔不同，这个家伙显得既苍老又脆弱。
“她就是校长吗？”穆卡问道。
陪同在侧的狱卒点头确认。
“好，就她了。”
推开牢门，一名低阶恶魔粗暴地抓住了安菲的头发，拖拽着将其快速拉出了牢房。
“校长！”
“不要啊！”
看到校长被拖走，学生们哭喊的更绝望了。她是这里仅剩的权威，也是他们生存下来的精神支柱。
“喂，动作慢点！”穆卡生气地斥道，“弄伤了她，还怎么带给拜尔扎葛陛下？！”
低阶恶魔鞠躬道歉，并小心翼翼地将安菲扶起，然后换作一种较“温柔”的方式将其扛在了肩上。
“给这些小家伙们喂点吃的，天知道陛下还要见他们中的哪一位？务必要保证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说完这些，穆卡带着安菲离开了牢房。
***
“尊敬的恶魔领主陛下，穆卡参见。”
令安菲感到惊讶的是，这位名叫穆卡的恶魔并没有将她带到那座黑色方尖碑，而是带她来到了半损毁的魔法学院。
“我把魔法学院的校长带来见您了。”
她被带到了唯一一座还没有倒塌的塔楼顶部。
当看到等候在此的恶魔时，她整个人感到一阵眩晕，进而忍不住呕吐出一地秽物。
“呕.....”
这是她第一次探查到如此浓密、厚重的法力。
学院老师们体内的法力犹如潺潺小溪；宫廷法师的则可称为“康庄大道”，而像哈里森·洛恩嘉德这等人物，则犹如自由流淌的大江大河。
但眼前这个家伙........它体内所流淌的法力，居然犹如一望无际的汪洋。
这是个荒谬至极的结论。安菲觉得，应该没有人会相信她此刻的判断。
如果眼前这个家伙告诉她，自己是七神之一，她或许会觉得舒服一点。
看到自己带来的俘虏吐了一地，穆卡勃然大怒。
“你！你怎敢在陛下面前如此——”
“——够了。”拜尔扎葛摆手打断了他。
“真是有趣，”恶魔领主轻声说道，“人类，你竟然能看见我体内的法力流动。”
此时，安菲仍在呕吐。但由于她过去几天几乎没怎么进食，所以呕出的尽是一些淡黄色的胆汁。
“呕.....呕.....”
“不过，看来你无法承受这种能力带来的代价。”
突然之间，填满安菲视野的汪洋大海消失了。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自己的脑海中此刻只剩下一个拳头大小，并且不断跳动的法力核心。
“现在感觉怎样？好点了吗？”
安菲眼含泪水，大口喘息。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凝视着面前的恶魔。
“你.....你究竟是谁？”
比起恶魔，拜尔扎葛其实更像一名人类。如果不是因为额头上的犄角，安菲几乎会将其误认为是帝都派来的使者。
“穆卡说你是这里最强大的法师？”
在对方抑制了体内汹涌的法力后，安菲不再感到恶心。现在，她终于能神智清醒地与之对答了。
“我不是！”
拜尔扎葛看了看穆卡，面露疑色。
“帝国最强大的法师是哈里森·洛恩嘉德大师。相比之下，我连当他的学生都不够格！”安菲坚定地补充道。
拜尔扎葛会意地点了点头。
“说得好。不过，他已经不在了。”
从敌方首脑的口中确认哈里森大师的死讯，给安菲心头带来了千斤巨石般的压迫感。哈里森不仅是她敬重的前辈，更是帝国最强大的守护者，其牺牲喻示着目前的局势很可能已经到达了一个相当危急的地步。
“你对这个东西熟悉吗？”拜尔扎葛举起右手问道。
看到对方手中的宝珠，安菲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个神器是控制魔法学院内防御装置的关键。虽然有一些防御装置在战斗中被恶魔们摧毁了，但剩余的应该还能运作。在上次的战斗中，为了优先保证学生的安全，安菲并没能充分利用那些装置。
“穆卡告诉我，它能控制某种魔法防御机制。”
听到这话，安菲眼中的希望一扫而空。很显然，恶魔们已经知道了这件神器的用途。
“我会把它还给你。”
“什么？！”安菲吃惊地张大了嘴。
“七天。”
拜尔扎葛催使宝珠飞向安菲，后者小心翼翼地将其一把抓住。
“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治愈你的创伤。从现在开始，七天之内，用尽你的能力与我战斗。”
“魔法帝国的陨落夺走了人类的荣耀。现在，千年之后——”
拜尔扎葛转过身，眺望着下方已成废墟的魔法学院。
“——我想看看人类已进步了多少。通过你，校长女士。”
“如果我赢了呢？”安菲鼓起勇气问道。
“那么，我将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如果我赢了，”安菲握紧双拳，坚定地说道，“就请你带着这些恶魔离开这座城市！不.......让他们离开这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