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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咸福春深 > 第59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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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妩媚,圆明风情,彼时的圆明园夏色鲜绿,惬意清凉,园中羊肠小径蜿蜒曲折,柳花点缀,榆杨绕墙,更添了几许江南柔媚,引得乾坤、亲贵王爷驻足了好些日子。

这一日午膳刚毕,乾坤批完折子心情甚好,便由慧贵妃、端惠公主、几位宗亲陪着在园内赏玩。

时至七月盛夏,圆明园中凤柳森森,竹荫袭地,小径旁植的梧桐与幽幽修竹,吹着清凉静意,蝉鸣震震,蝈虫嗡嗡,粉白的绿莲、嫣红的芍药、繁密的柳叶、淡紫的藤萝,花开浓郁,蓊蓊青青,芳草萋萋。

乾坤一手牵着慧贵妃的手,一手牵着端惠公主的手,温柔道:“近来天儿热,勤政殿放了十几盆冰轮扇着,身上也是汗津津的。”

慧贵妃温婉怯首,道:“皇上仔细中了暑,奴才在阁中备了莲心汤,皇上回去了就能喝了。”

乾坤紧握着慧贵妃的手,笑道:“这等小事,慧贵妃也要费心,往后着人备下就是了。”

端惠公主也是颔首低笑,道:“额娘事事精心,连皇父的衣冠鞋帽,额娘也要亲手缝纫,不肯假手他人。”

慧贵妃抚着胸前的一枚点翠胸花,笑得矜持贤淑,道:“皇上贴身之物最是马虎不得,一针一线若不仔细缝纫,恐伤了圣体,岂非奴才罪过。”

暑光雪白,照得圆明园碧瓦红墙、绿柳春堤热气腾腾,连琉璃瓦也晶光荡漾,好像泼辣热火。

乾坤以手为慧贵妃遮住脸颊,温切一笑,道:“还是慧贵妃体贴,吾记得从前在潜邸之时,那一年吾病了,慧贵妃衣不解带,目不交睫伺候了吾多日,竟然夜来做梦呓语,声声唤吾,可见慧贵妃用情之深。”

慧贵妃脸上渐有愧色,眼中也含着朦胧泪水,道:“皇上过誉了,奴才微末伎俩,不过博皇上舒心一笑罢了。”

乾坤眸子中有温情浮漾,抚着手含了笑,道:“吾记得仁帝殁了那一年,吾伤心沉郁,偶感风寒,也是慧贵妃躬身亲为,日夜操劳,才有吾今日圣体康健。”

慧贵妃莞尔微笑,目光清和,道:“那年皇上圣躬抱恙,奴才与荣妹妹、恭妹妹侍奉左右。”

乾坤紧紧拉住了慧贵妃的手,一脸亲密无间,软语温存,道:“慧贵妃贤惠,你怀着身孕也别太累,六宫之事交由仁后主理是了,慧贵妃小心身子。”

端惠公主两靥盈盈,眉目朗朗,笑道:“额娘身子疲倦,夜来翻了翻六宫账簿,又紧着烛火清算了几遍,直到三更天才辗转睡下。”

只听慧贵妃立刻打断,道:“不许浑说,在皇阿玛身前这般没轻没重。”

端惠公主低了低头,忙福了一身,道:“回额娘,儿臣知错了。”

乾坤眉心一皱,便道:“慧贵妃每日都这般辛劳么?吾都说过你身怀龙裔,静心养胎,若是这般晚睡早起,还能挨得住么?”

慧贵妃心口暖意洋洋,紧握着乾坤的手,道:“嗻,奴才谨遵皇上教诲,奴才日后再不贪夜了。”

乾坤支走了端惠公主,小路上只留了三五个人伺候,乾坤端详着慧贵妃姣好的面庞,便笑道:“月盈的脸怎么红了?”

慧贵妃笑着摸了摸脸,便娇艳带笑,道:“奴才新描的眼妆,皇上瞧着可还喜欢?”

慧贵妃且说且笑,双颊上泛了几许红晕,像晚霞一般弥散,眉眼两边都化了薄薄的芙蓉红色。乾坤伸手轻轻抚摸,道:“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慧贵妃静静低下头,只莞尔一笑,道:“是李清照的《丑奴儿》,皇上好才学。”

乾坤伸手拨弄着依依柳枝,荡在水里泛起一阵涟漪,道:“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慧贵妃如何不知此诗是写何事的,她只轻挽着头发,抚了抚鬓上的海棠,温柔凝睇,深笑不言。

小径蜿蜒,路路曲折,乾坤走的累了,便坐在了鱼跃鸢飞的鲤鱼池边,立时有伺候的丫鬟添了茶水,上了点心。

乾坤摇着一柄鱼骨冰丝小扇,伸手往鱼塘里撒了一把鱼饵,笑道:“这鱼养得比御花园的好,尤其是凤尾鲤、鸳鸯鳞,这般圆滚活泼。”

顺喜赔了笑,道:“回皇上,这鱼今年三月便养了,这几尾鱼听说是济南大明湖来的,开春撒了鱼苗,就等着皇上金眼一观。”

慧贵妃笑着抿了一口酥馅糕,道:“若是皇上喜欢,捉几条回去养着,怡然自乐,颇有情趣。”

乾坤看着清凌碧水,鲜翠青嫩的莲荷底下,悠游往来的赤色金鱼,他又撒了一把点心渣,道:“朕一瞧见金鱼,就想起了从前宜常在有孕时被夜猫撞胎之事。”

慧贵妃笑容一凝,道:“时隔多年,皇上也该舒怀了。”

乾坤笑声琅琅,兴致颇高,瞧着清波如碧,红鱼悠游,便折了杨柳在手抛了一抛,道:“你这一胎,御医怎么说?”

慧贵妃也折了折柳枝,捻得细碎的柳叶抛向池中,引得红鱼绿尾争相跃起,相嬉而食,道:“张永清、张平远、苏钰伺候内宫多年,最是擅长妇产一道,御医之意,一切安好无虞。”

乾坤点了点头,笑道:“你是头胎一定要仔细,万不可大意了。”

慧贵妃螓首轻摇,便拨弄着柳枝捻了又捻,伸手撒了鱼塘,道:“嗻,奴才谨遵皇上关怀。”

乾坤倚着鱼池边的白石栏杆坐下,斗着赤尾金鱼竞相翻滚,道:“慧贵妃这般说,吾也是安心了,说来端惠公主的年纪,是该许配人家下嫁了。”

慧贵妃微微起身,替乾坤的茶盏里续了续水,笑道:“一切由皇上做主便是,只是奴才觉得公主年龄娇小,若是下嫁,再等一年半载也好。”

乾坤笑着进了一口桃花酥,道:“慧贵妃可有中意人家?与吾说来听听?”

慧贵妃摇了摇一柄貂蝉纹彩绣花小扇,她笑得矜持,道:“奴才身为妇人,哪儿有中意家室,不过胡诌罢了,不过公主养在奴才膝下,也算半个亲生,若是下嫁,定要世家亲眷,一门显贵,才配得上皇家,奴才拙见,但请皇上做主。”

乾坤手捻着翡翠绿七宝佛珠,笑意浓浓,道:“世家亲眷,一门显贵,自是不消说,前几日皇额娘与吾说起,玉琦的儿子色克图,年方十五,正值青春,最宜般配。”

慧贵妃唇边荡起一层薄薄笑意,道:“奴才听说色克图在兵部任职,像是个右侍郎,瓜尔佳氏乃是大姓,也算配得上端惠公主。”

乾坤握住慧贵妃的纤纤玉指,便道:“瓜尔佳一族是朕的舅家,朕将亲生女儿指给他家,也算添恩了。”

慧贵妃捏了一把鱼饵落在池中,引得一群鱼儿争相抢食,笑道:“皇上如此,也安了仁后之心。”

乾坤的眼底有着无尽的伤感,忙叹息了语气,道:“端惠有你这个额娘在身边,逢年过节入了宫还能探视,端庄却不同了,孝顺皇后早崩,这孩子一小失了母爱,此时若是孝顺……”

乾坤连连摆手,掩了掩唇抿了一口茶,道:“人已作古,不提也罢。”

乾坤伸手将慧贵妃的手紧紧而握,十指相扣,眉目之间温润如玉,喜色盈人。

这一年的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又赶上慧贵妃、丽妃怀孕,乾坤大喜,特在九州清晏设宴,共庆中秋佳节。

仁后云鬟堆积,雾鬘低挽,鬓上一排排烧蓝翡翠珠花、点翠珠饰,愈发气度沉静,雍容华贵,尤其是耳上的三钳东珠,颗颗晶莹,浑圆珍贵。仁后与乾坤并排而坐,位下是荣贵妃、慧贵妃、丽妃、宁妃、勋嫔、煦嫔……,个个颜色娇艳,莺燕欢悦。

仁后择了一块桂花月饼入口,细嚼慢咽之下,笑道:“这月饼倒是香甜,像是宫外珍馐斋的手艺。”

宁妃鬓香衫薄,她轻摇一柄榴花缂金丝团扇,笑道:“回仁后,今儿设宴皆是荣贵妃姐姐一力安排,荣姐姐得知仁后喜欢珍馐斋的月饼,故而奉上。”

荣贵妃忙含笑起身,她便颔了一张秀首,道:“回皇上、仁后,能令仁后金口一悦,也是这块月饼福气。”

仁后含了一缕静默的笑意,只将月饼撂了下,道:“荣贵妃费心了,素日听桂姑姑笨嘴拙舌的,心也是厌烦,而荣贵妃之语便如三月春风,温暖宜人。”

这话大有讥诮荣贵妃口舌伶俐之意,荣贵妃脸色微微一黯,抚着鬓上的一支翡翠鎏金镂空飞凤翘,垂眸饮了一盏茶,便静静不语。

丽妃凝眉挑衅,似笑非笑,道:“仁后不必介怀,荣姐姐一向如此。”

仁后又睇了眼色,桂姑姑忙从仁后所用的纹金描凤彩花碟子里夹了一块月饼,送至慧贵妃碗筷中,道:“听说慧贵妃养胎小住,不太安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慧贵妃支着腰骨,缓慢起身,笑道:“奴才谢仁后关怀,奴才初次有娠,身子百般不适,多有不安。”

仁后捋了捋衣襟上琥珀压襟,便道:“这怀孕乃是大事,慧贵妃、丽妃让御医仔细调养着,万勿动怒,损了胎儿。”

慧贵妃推了推云髻上一支金丝镶凤点翠含珠玉簪,恬静一笑,道:“奴才深受皇上眷顾才保住此胎,已是万分荣幸,得天恩怜悯,能为皇上添男添女,是奴才福气。”

勋嫔端庄一笑,奉过酒盏,道:“慧姐姐年轻娇丽,聪颖过人,有满天神佛庇佑,皇上隆恩宠眷,自是心成所想,如愿以偿。”

乾坤含了一缕笑意,他望向在座诸妃,眼中尽是温情脉脉,道:“今春的牡丹早开,今秋的海棠也早开,枝繁叶茂,朵朵娇艳,看来真是大喜之年啊!”

煦嫔回眸瞥了一眼悬在星空上的一轮圆月,笑道:“绿烟灭尽清辉发,好事成双,连今夜的月色都格外明亮呢。”

乾坤微醺上头,便也不觉抬眼一瞧,道:“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荣贵妃你饮了么?”

荣贵妃笑着扬眉,道:“回皇上,奴才饮了,奴才奉了琼浆甘露、桂花新橙,恭祝皇上中秋吉祥。”

荣贵妃扬了唇,孙富海忙令人奉上时新瓜果,奏上清朗之乐,宁妃撇了撇春葱十指,笑道:“到底是荣姐姐思虑周详。”

仁后抿了一口桂花蜜酒,便道:“听说三皇子出征漠北了?瞧瞧三皇子才十几,就能为皇帝分忧了,真是好孩子。”

丽妃笑意柔柔,摸着鬓上的烧蓝珠串,道:“这大皇子纵性妄为,三皇子敦厚年长,也该到了露脸的时候了,奴才膝下的四皇子,若有三皇子一半的能力,奴才也心甘了。”

乾坤含着薄薄的笑色,道:“晌午捷报,三皇子率兵一举击溃漠北贼寇,绞杀三十几人,且恩威并济,将缴获牲畜草料发与边境民众,三皇子真是长大了,能替朕冲锋陷阵,勇猛杀敌了。”

荣贵妃忙含笑起身,便恭了一身,道:“谢皇上夸赞,瑞愆替皇上分忧,那都是为人子该做的。”

乾坤眼眸殷切,只微微抬了手,吩咐荣贵妃坐下,笑道:“连老六都夸瑞愆为人诚谨,待下谦和,在部将兵卒中深得人心。”

慧贵妃脸颊带笑、丽妃双眸含怒、宁妃深深不忿也忙起身举杯相贺,乾坤端过酒盅,仰首望向窗边一轮明月,似在出神感慨,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有这样出息的孩子,才是朕的好儿子!”

荣贵妃嘴角带笑,趁着满殿灯火琉璃,愈加明眸秀丽,光华闪闪,笑道:“多谢皇上,奴才一定悉心教导,替皇上分忧。”

仁后面上微红,便笑着扬眉叮嘱了众人,道:“皇帝膝下儿女不多,三皇子快成年了,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还年幼,你们从潜邸就跟着侍候,一定再为皇帝添儿添女才是。”

慧贵妃、荣贵妃、丽妃、宁妃忙含笑颔首,深深福礼。

酒过三巡之后,歌舞升平之声而渐渐沉缓下去,八月的深夜有一丝冷风从雕花朱漆杨木大扇门微微吹来,轻轻拂在一众人秀韵曼丽的衣衫上,微微清凉。

圆明园的一轮月亮十分皎洁,连满天星斗陪衬在月色之旁都为之暗然无光,失去素日星光璀璨之美,满地黄花堆积,金菊灿烂,摇曳着一地金黄纤瘦,不胜秋日之风。

今年的秋天似乎要迟一些,圆明园的蝉鸣声还未散去,蝈蛐蝉鸣,暑热炎炎,从昆明湖夹岸一路青松古柏,杨柳垂榆,只是片叶之处略有微微泛黄之色,那金秋菊花金黄一朵,紫黄一遍,枝头乱颤,迎着八月的秋风愈发夏末濯濯,秋浓瑟瑟。

迎着圆明园树木蓊郁,光影绰绰,慧贵妃披了一件芙蓉色勾花绣紫薇秋衫,那满绣的紫薇衬得她十分妩媚,髻上簪了一排烧蓝珠花,只在耳畔垂下一串珍珠穗,笑道:“过了中秋,难得这几日清闲,瞧这圆明园的青松翠柏、野芷芬芳,倒也心静不少。”

蕊桂抱着八皇子跟在身后,九月温和的日光落在她二人身上,倒映了一池柔光碧影,笑道:“主儿快五个月了,从前是孕中情躁,少不了动些肝火,这月份大了,主儿也能安心些。”

常嬷嬷扶着慧贵妃小心走路,赔笑道:“主儿胃口好、怀像也好,这一胎许是一位小皇子呢。”

慧贵妃面色微喜,她便笑着挑了眉,道:“是么?皇子倒好,公主也好,刚怀的时候,总是想吐,现下倒不吐了。”

常嬷嬷含笑道:“主儿胎像稳固了,但素日还是小心些。”

慧贵妃手抚香腮,笑道:“晨起拣的一匣酸杏进了大半匣,才撂下杏又拾起蜜饯,吃的胃里酸津津的。”

赵得海引着路,不觉回头一笑,道:“主儿能吃是好,说来主儿比丽主儿早怀娠一个月,昨儿奴才瞧苓桂都开始挑接生姥姥了。”

慧贵妃便皱了皱眉,道:“这么早?她倒是急切。”

赵得海赔着淡淡的笑色,道:“自六公主薨了,丽妃主儿一直渴盼皇子,如今心想事成,愈加得意。”

慧贵妃望着一树枝叶青黄的榆杨,唇上便悠然一笑,道:“过了这个秋便入冬了,年年月月倒是很快。”

蕊桂颔首一笑,道:“宫中的日子,仿佛晨起梳头,晌午进膳,夜晚闲凉,就这般过去了。”

慧贵妃抚摸着腹中胎儿,眸中尽是清媚温婉,道:“日子是快,便好比昨儿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今儿却是人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