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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咸福春深 > 第83章 淑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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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微微炎热的中午,紧闭已久的长春宫轻轻开启,朱门深锁,落红桃樱,荣妃在这一刻终于解了禁足回到众人的视线。

荣妃倒无一丝颓废怨望,心怀羞愧之气,当她携了英桂的手步入咸福宫时,依旧笑意温和,步态从容,她云鬓低环,眼眸热切,一身芙蓉色裙裾衬得她如此婉转端庄,浓艳的妆容下还是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她的脸颊尚有挨打的痕迹,只是随着她的一颦一笑显得尤为恍惚。

皇后不愿多见她一眼,只吩咐了起身赐座,又训诫嫔御恪守规矩,众人寒暄几句便各自散了。

彼时长春宫院落深寂,夏蝉嘶鸣,荣妃坐在炕上饮茶,却见三皇子闷闷低头,愁眉不展,便道:“儿子,别总垂头丧气的,胜负未定,咱们还没完呢。”

三皇子不厌烦地瞥了一眼荣妃,语气愈发冷淡,道:“额娘,您别再生出什么不安分的心思了,这次是皇阿玛体恤开恩才早早解了禁足,若是皇阿玛盛怒未减,您还不知被关多久。”

荣妃眉上轻蹙,冷冷撂下茶盏,道:“浑说什么?额娘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与七皇子,上次一时不慎,才叫皇后翻身,下次决计不会了。”

三皇子突然站起身,他脸色急厉,愈发淡漠,道:“额娘你又想怎么样?皇阿玛才消了火,您若再执迷不悟,儿子也帮不了您,就因上次的事,皇阿玛收回册封儿子为郡王的圣旨,儿子丢了颜面,被四皇子笑话了好久。”

荣妃气得珠翠轻曳,忙匆匆抚着胸口,道:“儿子万勿灰心,皇上迟早会册封的,不急在一时,四皇子那个竖子!皇后之位额娘是无缘了,不过这太子之位一定是你的。”

三皇子瞪着眼睛便似信非信,道:“太子之位是好,可皇额娘有九皇子,从庶子生生成了嫡子。”

荣妃阴沉地蹙着眉眼,轻哼道:“襁褓婴儿何所畏惧?冬天患一场风寒便下去与太子、六皇子做伴了,儿子,这几日额娘一直在想是时候该替你择一位福晋了。”

三皇子气恼交加,连连跺脚,道:“额娘别提福晋的事儿了,上次托外祖私下见面,皇阿玛得知将外祖、舅舅一顿申斥,连苏泰、荣兴都避得远远的,儿子丢尽了脸。”

荣妃的脸色阵阵愠怒,只缓摇一柄绢丝小扇,森冷道:“那是他们无福,不识天子威重,这次想与我联姻还不肯呢,额娘听说固伦淑庆公主有一位格格,今年十二,额娘已递出书信托你舅舅觐见公主,将联姻之意表明,成为公主的女婿,还有陈巴尔虎、杜尔伯特、扎赉特九旗的支撑,就有一半夺嫡的能力了。”

三皇子吃惊不已,顿时低声轻喝,道:“额娘不妥!那淑庆公主狼贪虎视,野心勃勃,她此番入京必不是好事,儿子断断不肯迎娶她的女儿!”

荣妃忙按住三皇子青筋凸起的手臂,低沉道:“你糊涂!有了这个倚仗,再加上你的军功,皇上势必重用你,那时候便有恃无恐了。”

三皇子浓眉颦皱,便仰脖道:“额娘这能行么?别再触了皇阿玛天威。”

荣妃抚着三皇子的肩膀,含着春意姣好的笑纹,道:“富贵险中求,儿子,咱们必须如此。”

三皇子只颓然地点了点头,便与深深荣妃互视一眼,唏嘘叹气。

过了一日晌午,皇后向仁后请安回来,一眼便见到了端惠公主,此时的端惠公主小腹微微隆起,眉眼磨砺得尽是温和笑意,她穿了一件浅蓝色兰花暗纹刺绣衣裙,鬓上簪了一排烧蓝点翠,喜字流苏从耳畔轻轻掠过,更添典雅之美,她亭亭玉立,出落得愈发丰润,明艳照人。

端惠公主猛然与皇后相见,不禁泪流满面,她含泪施了大礼,低低唤道:“额娘!一别多年,女儿太想额娘了!”

皇后螓首微沾点点泪光,她一把扶起端惠公主,语中微而凝噎,道:“快起身,早听说你回京观礼,一直见不到面,这下好了,快起身与额娘好好叙叙话。”

端惠公主定眸注目皇后良久,才缓缓擦泪,道:“额娘渐瘦了,人也憔悴了些,自嫁到了定州,我便时常想起从前额娘抚养之恩,养育恩情,女儿今世不忘。”

皇后黯然落眸,轻抚腮边,挽过端惠公主雪白纤手,道:“这几年你在定州过得好么?听说额驸也入京了,额娘依稀记得色克图还是小时候伴读的模样,这一晃,你都要做额娘了,瞧着肚子有几个月了?”

端惠公主低垂眼睑,声音愈发轻柔,道:“才三个月,女儿嫁了过去一直不服水土,今年倒好些了,听说前年额娘生了九弟,女儿接到消息,高兴了好几日。”

皇后微微抿唇,紧握着她的手便柔和凝笑,道:“是,九皇子养在圆明园十三所,这次册后大礼,皇上吩咐就没抱过来。”

端惠公主盈盈含笑,抚了抚鬓旁喜字流苏,道:“九弟相貌一定与皇父、额娘深肖,长大了更是聪慧过人,气宇轩昂。”

皇后妙目澄澈,稳稳带笑,她手中执一柄海棠春双喜鸳鸯团扇缓缓慢摇,道:“你嫁得远不比端庄公主嫁与京城,可以随时入宫探视,额娘不在身边照顾,这一胎必定谨慎小心些。”

端惠公主颔首允诺,她咬一咬唇,还是抵不住舌尖喷薄的言语,低声道:“嗻,额娘叮嘱,女儿记在心上,女儿这次回京,先向皇玛嬷请了安,又向皇阿玛叩安,这一别几年,皇阿玛身边多了年轻侍驾的妃子。”

皇后自嘲地抚着桃花脸颊,晕开了绯红一色的容光,道:“许是额娘人老珠黄了。”

端惠公主一双眼睛似睁非睁,她紧握了皇后的春葱十指,语气颇为坚定,沉声道:“额娘不老,只是身为中宫,喜怒不能形于色,皇阿玛年轻,凡事能忍且忍吧。”

只见碧绮福身一礼,道:“皇后主儿清安,公主万福,仁后请两位主儿移步寿康宫为固伦淑庆长公主接风洗尘。”

皇后含笑颔首,着了赵得海、蕊桂送了她出去。皇后回到内室,换了一件杏黄色凤穿芍药刺绣氅裙,满身金黄刺绣,丹凤飞翔,衽和襟上蜀绣团福锦彩,一头点翠凤钿将鬓丝轻轻挽住,簇簇鎏金,颗颗东珠,像一团明媚灼灼的烈阳照亮六宫,当皇后步入寿康宫之时,依旧雍容清贵,瑰丽迫人。

中宴安排在了寿康宫的东殿,仁后素来喜爱时新鲜花卉、鸟雀虫鱼,便着人广植名贵花树,地上摆着盆盆海棠、牡丹、芍药、杜鹃、瑞香,娇柔婀娜,繁花似锦,更兼夜露微霜,沾染水珠,透着一种妩媚娇润的香气。廊下的滴水幔杆上挂着一排鸟笼,虎皮鹦鹉、黑羽八哥、棕黄画眉、芙蓉金丝雀,个个叽叽喳喳,摇尾歌唱。

皇后先是恭恭敬敬行了大礼,端惠公主也施了一礼,盈盈立在一侧。仁后展颜含笑,轻捻着手上翡翠佛珠,道:“皇后,从前只怕你不认识,这位是固伦淑庆长公主,是仁帝的嫡女,嫁与漠北蒙古陈巴尔虎部。”

皇后清浅扬笑,便欠身肃了一肃,道:“嫡长公主万福。”

皇后抬眸一瞥,这才见了淑庆长公主真容,只见她肤色雪白,长眉入鬓,朱唇皓齿,极为丰腴明艳,一身洒金色团福蝶纹刺绣纱裙,裙裾上满绣金花暗饰,簇簇滚金,襟上摇曳着一串珊瑚,下缀着一方海棠红绣芍药丝绢,浑身上下金红璀璨,光彩影人。鬓上嵌着鎏金玉宝和烧蓝点翠的珠翘,两耳畔垂着串串纯金万寿流苏,与蝉鬓旁的南珠红宝、珊瑚翠饰交相辉映,愈发金光熠熠,娇艳灿烂。

淑庆公主手摇一叶寿字牡丹春雀蜀绣花扇,盈盈着一双眉眼,矜持了笑色,道:“皇后有礼了,还未恭贺皇后正位中宫之喜。”

皇后翩跹落座,迎着淑庆公主略带倨傲的神态,含笑摇首,道:“谢公主美意,公主千里迢迢从边疆赶来,令我不胜欣喜。”

淑庆公主便是浅笑不语,仍然扬起一张傲然的面孔,仁后忍气瞟了一眼张明海,他忙击掌两下,只见一众太监手端描凤金盘,鱼贯出入,皇后一一瞧去,皆是宫中名点,金蟾玉鲍、黄焖鱼翅、熊猫蟹肉、清烧鹿筋、琥珀香鸭、金钱鱼肚、爆炒凤舌、琵琶虾仁、山珍野鸡汤、人参鹌鹑汤、海参鸭子汤、翡翠燕窝汤,便笑道:“公主一别京城多年,一定想念宫中茶膳了吧。”

淑庆公主抿起唇角轻笑,却一眼都不瞧桌上各色佳肴点心,她纤细的手抬起金黄袍袖掩在唇下,带着一丝轻狂的眸色,道:“我这一走离京数年,如今入京观礼,真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仁后果然有些失色,脸色微微泛白,却强忍住心中怒火,拣了一碟火腿递在颌下,笑道:“先帝殡天多年,皇帝励精图治,踔厉骏发,宫中上下焕然一新。”

淑庆公主的笑意清寒幽微,她转眸侧首,注目于仁后深沉的眼光,冷冷道:“是么?不过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罢了。”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仁后隐隐沉吟,含着一汪冰凉笑容,沉肃不语。不过半晌,仁后吩咐人夹一块鸭子肉递过淑庆公主眼下,道:“公主,这是你从前爱吃的琥珀香鸭,吾叫御膳房烹出莲花形状,公主尝一口。”

淑庆公主掐了洒金绢子掩鼻,转手夹了一块鹿筋入口,清冷道:“谢仁后意,只是我嫁居蒙古,吃惯了炙牛肉、烤全羊,这样的东西吃不下。”

仁后满脸恼怒,到底也不便发作,只得低下首厉色扬脸,皇后矍然变色,面上却依旧含着和悦颜色,道:“来人,快撤下,换蒙古样式的菜肴端与淑庆长公主。”

淑庆公主恍若未见,掩唇进了一口菜,疑道:“这皇上怎么没来赴宴?”

皇后笑靥清婉,舀了一匙燕窝汤奉于仁后跟前,脆生生道:“皇上在东暖阁与臣子们商榷政事,不能陪伴公主了。”

淑庆公主的脸色稍稍沉下,扬了扬鲜红樱唇,颔头道:“仁后,我省亲一回,断断不能失了礼数,像几位皇叔家也必登门叩安,才不算错了规矩。”

仁后微微侧脸凝笑,平静目视着淑庆公主,道:“公主贤惠,这是应该的。”

淑庆公主蹙起一双美眸,凌厉纤长的眉角似带了丝丝傲色,道:“想我当年初嫁蒙古和亲,皇考便将仁后扶正继为中宫,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瞧仁后真是容颜依旧,丝毫不变。”

仁后面上雍和蔼蔼,嘴上却轻轻嗤笑,道:“从前公主金枝玉叶,倨傲鲜腆,这嫁为人妇多年,性子倒是一点没改。”

淑庆公主与仁后注目冷视,她上挑的丹凤眼线轻妩飞扬,道:“托仁后洪福,我怎敢有变?自皇上践祚,我便少与京城往来,如今回望宫中花木,仍有昔年皇额娘统辖六宫之景。”

仁后眉眼冷峻,阵阵惊寒,只仰脖抿了一盅酒,皇后望着淑庆公主年轻的面庞,仔细看着却是清冷桀骜,骄矜纵恣,便和声道:“公主一路跋涉,可以常驻京中几日,暂缓回府,公主竟与皇额娘闲话了,快进一口菜尝尝。”

淑庆公主睥睨着皇后如花笑颜,依旧飞扬跋扈,昂然挺立,脸上的骄矜之色愈加浓烈。

淑庆公主用过了膳,便趾高气扬地先回了,皇后恭请了仁后圣安,还未走远,却听寿康宫内仁后摔碗的声音阵阵传入耳中,蕊桂搀着皇后向院内瞥了一眼,便低头沉吟。

二人走得远了,蕊桂才低声道:“主儿,淑庆公主到底不同,连仁后在公主面前都不敢多嘴一句,这样的狂傲,主儿不得不觑着公主眼色。”

皇后面上云淡风轻,从容含笑,道:“她是仁帝与孝敬皇后的嫡女,身份尊贵,额驸又在陈巴尔虎部手握重兵,与札萨克图汗、杜尔伯特、扎赉特各部相互牵连制约,连皇上都高看一眼,我又怎能轻视?”

蕊桂忧心忡忡,婉声笑道:“这淑庆公主绵里藏针,咄咄逼人,真是不好对付,主儿这一顿宴想是没进多少,等下奴才回了,替主儿布几样菜。”

皇后忙轻微颔首,叮嘱道:“好,再炖一盏莲子羹送到皇上跟前,这些日子皇上处置陶廷祯诗册之事,动了好大的肝火。”

养心殿的御桌上焚着一鼎薄荷香,手边的珐琅祥云描龙彩瓮供着冰块,乾坤手捻一串墨绿佛珠,微眯合眼,脸色阴郁铁青。

富保站在位下抬袖拱了手,道:“回皇上,奴才奉旨已将刊造诗册的乱党擒拿归京,押解至刑部处置,这些人大多是祉二皇子的幕僚和门生,从前极力拥护奉承,皇上将其圈禁,这些人心生怨妄,才造此舆论,忤谬圣听。”

谭望年立在一侧含着笑意,道:“异党尚未铲清,坊间却流传一些妄语,叛乱之人竟然编造童谣污蔑圣上,言圣上面相寡薄,嫉贤妒能,鸠集凤池,瓦缶雷鸣,不是正位君主,此等谬论十分荒唐违逆,臣之见皇上必下谕严惩。”

乾坤猛然睁眼,将手上的佛珠丢掷在地,冷戾道:“大胆!编造谣言者其心恶毒之极!传朕谕旨,立刻将散播谣言之众抓捕归京,刊造督印者凌迟处死,成年男子一律斩首示众,未成年等流放宁古塔,五服之内凡有官职者革职查办,无官职者没入奴籍,世世代代充军效力,女子一律发配伊犁,疏远亲眷,祖祖辈辈为军中奴隶。”

张庸泰立即跪下,磕头道:“圣上息怒!小人造谣传讹,捕风捉影实在可耻,皇上万勿动气,保佑圣躬,臣以为这事来得突然,必要追根溯流。”

乾坤缓缓抬眼,端起茶盏抿了抿水,道:“庸泰你意下如何?”

张庸泰仰首面圣,扬声道:“祉二皇子谋逆,本罪该万死以谢皇恩,皇上欣慰圈禁,更显仁厚。”

乾坤冷冷横了一眼,语气愈发刁钻,道:“这些依附叛乱,造书传谣之辈万死不能泄朕心头之愤,只是流放充军算是便宜了他们。”

张庸泰端严面孔,肃清嗓子,便道:“皇上怜悯手足情谊,对叛党宽宥优抚,祉二皇子之女先被封为宁定格格,后下嫁蒙古和亲,之子瑞憝,年仅九岁便诰赏封爵,这是莫大的皇恩,只是奴才心犯疑虑,从前京中人心稳固,鲜有谣言,自从册封皇后以来,不知为何便讹言惑众,满城风雨。”

乾坤疑惑摇头,撂下茶瓷,道:“你是说从册封皇后以来?”

张庸泰沉默点头,微微不言,乾坤立时面霁警觉,忙道:“李长安,这几日淑庆公主可在宫中行走?”

李长安弓身颔首,道:“回皇上,昨儿仁后赐宴,公主用过了膳,就请旨往鲜王府去了。”

乾坤疑了一声,嘴角冷冷撇起阵阵冰寒,道:“鲜王府?李长安,你联络玉瑸去调查从淑庆公主入京去过的一切地方,见过的一切臣子,务必将她的行踪查清,如实禀报。”

富保昂首抬眉,只思忖着道:“皇上是怀疑蛊惑造谣之人是固伦淑庆公主?”

乾坤眼底的怒色化作一道寒冷十足的精光,他转着一支黑漆描金管黄流玉瓒紫毫笔,启齿一嗤,道:“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谭望年微微抬头,反复掂量,还得道:“这公主是仁帝孝敬皇后之女,与祉二皇子有血缘之亲,若说为长兄复仇,臣……臣不敢妄自揣测,还请皇上圣断。”

乾坤笑着抬了手,他用玉扳指敲着桌子,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宁可错杀,不许放过!朕只怕不铲草除根,将会遗毒世间。”

这边淑庆公主才从马佳氏府中出来,便上了一顶描金绘凤的小轿,只听侍从压了极低的声音,道:“公主累了,刚刚您与那扎仛言语,听公主之意是想与三皇子联姻了?”

淑庆公主抚着鬓上翠钿,露出一抹明艳妩媚的笑容,道:“能将女儿嫁与皇上爱子,有何不可?”

那侍从只低头沉思半晌,才道:“是,公主圣明,听说三皇子扈从征讨,骁勇能干,皇上格外器重。”

淑庆公主抚襟纹花,只笑里藏刀,计从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