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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咸福春深 > 第101章 浴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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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春光胜景,初夏炎炎,正值四月初八浴佛节,佛祖释迦牟尼诞辰的日子,一早乾坤便向仁后叩了圣安,又戒斋三日亲往佛音寺、观音禅院烧香叩拜,礼佛诵经,更在京郊的回光寺设素立斋,布施钱物,做佛做法,超度生灵。

乾坤一向笃信佛法,深谙佛经,为了虔诚顺遂,先有九十九位得道高僧舀浴佛香汤,那香汤供在殿外宽敞的院子中央,幢幡宝盖遮映,香花灯烛林立,钵中更是注满了用旃檀、菩提、甘松、郁金、龙脑、白芷、沉香、麝香、木香百种香料煎熬,让乾坤在九龙琉璃吐水金钵池中濯发剃须,荡涤污垢,沐浴定俗,能拔除灾难,祈求祥瑞福泽,后有佛法精深的十几位高僧手持佛珠,口念经文,消除无妄之灾。

皇后携六宫女眷手抄《金刚经》四十八卷、《涅盘经》一百卷、《菩萨经》三百四十五卷、《大般若经》三十八卷,《大光明经》一百卷,悉数供在莲花珊瑚金盏佛龛下,日日焚香祝祷,祈求佛祖降恩施慧。

彼时佛音寺大雄宝殿,金碧耀眼,辉煌庄严,神佛肃穆凝重,捏花一笑,端详俯瞰众生,不觉让人心生敬畏虔诚之意。如今丽贵妃代主持六宫事,她身怀有孕,娇贵盈礼,又云行雨洽,施仁布德,惹得六宫啧啧赞赏,从三月中她开始便着人清扫,眼下寺内早已光洁璀璨,上下一新,诸位神佛也都擦拭一净,披金戴银,金箔镶嵌,金面金身,宝相庄严。

只见戒嗔大师先用一点香汤洗手、漱口、点浴,再从释迦牟尼童子像下盛满香汤为乾坤洗心革面,醍醐灌顶,戒痴大师口中喃喃有词便取过杨柳玉净瓶为皇后、丽贵妃洒甘露三千,化万般愁怨劫难。

戒嗔大师点浴才毕,便含笑起身率领全寺僧众礼赞诵经,随后持香跪拜,唱浴佛偈,纷纷舀汤浴佛,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一众僧尼方停下金银汤匙。

远远听得鼓钹齐鸣,佛声喧天,香火迷漫,便见戒嗔大师双手合十朝着乾坤、皇后一众缓步走来,笑道:“阿弥陀佛,皇上清安,皇上虔诚而来,佛法无边,必会普度众生。”

乾坤的目光晴好温和,他走到近前,忙欠身回礼,道:“浴佛一礼,有劳戒嗔大师主持。”

戒嗔大师端正和蔼,慈眉善目,愈发令人若临秋水,如沐春风,随后便合十回礼,道:“为我主求福禳灾,消厄避难,乃功德圆满之事,圣上言重了,阿弥陀佛。”

乾坤双手合十,笑纹安泰得如祥云微拢,道:“戒嗔大师,今日是浴佛节,乃佛祖成道涅盘之日,我朝一向礼重佛法,于太祖时在畅春园建这佛音寺,为佛光普照,梵音悠扬之意,佛音寺寺顶上嵌有镇寺之宝七宝琉璃莲花金盏,听闻此金盏于深夜绽放光彩,金光萦绕,光华闪闪,但至今无人见过一眼。”

戒嗔大师端和方正的容貌谦逊之至,淡漠得如炉中袅袅垂空的烟,道:“嗻,这七宝琉璃莲花金盏只有在佛夜正对月光照耀才能观其胜景,便连贫僧修佛四十多年都不曾开眼,既然圣上吩咐,那漏夜时贫僧便行至寺上塔顶为圣上取佛宝金盏。”

乾坤的一双水眸眉目清湛,似碧潭澄澈,他便抬起头来往寺塔望去,笑道:“有劳大师辛苦,倘若金盏绽放光辉闪烁,一定天佑我朝盛世和平。”

皇后的颊上生了几许和睦笑色,便双手合十,欠腰道:“叨扰大师清修,我对佛法见解粗浅,不甚精湛,今夜我想供两盏海灯安放在菩萨前,不知供奉几斤如何?”

戒痴大师含笑捻动佛珠,眸光宁定,愈加淡然,道:“回皇后主儿,海灯喻智慧、照破愚痴、忏悔、灭罪,皇后主儿乃中宫,身份贵重,佛讲九九归真,日供九斤九两为好,为体恤皇后主儿恩德,贫僧座下有两盏掐丝珐琅莲瓣纹海灯,供与皇后主儿刚好。”

乾坤深深凝睇,唇边一脉俊朗的笑盈在两靥旁,道:“这掐丝海灯,外施天蓝色珐琅釉为地,镶饰彩色勾莲纹,花叶饱满,釉色鲜艳,果然是灯中珍品。”

皇后清和扬目,迎着戒痴大师恬淡的语气微抚鬓下,道:“多谢惠赠,有大师相赠还愿海灯,我必虔诚信佛,日夜焚香,不敢疏忽。”

丽贵妃的笑意如枝上芙蕖盈盈沾露,瑰丽无度,道:“今日众人辛苦,奴才便在膳宴上多添清素之菜,撤了荤腥,才能显示慈悲虔诚,敬畏之心。”

乾坤轻柔抚过她的削肩,似春波清潭一般儒雅含笑,道:“你才遇喜,这样的事交给宁妃、勋妃做就是了,何必这般事事操心。”

丽贵妃蛾眉清娟,艳丽夺目,愈发抿嘴笑得乖觉,道:“奴才得皇上雨露恩泽,不敢忘了职责本分。”

戒色大师的眼睛一直停驻在丽贵妃的身上,他牵着唇边便合十含笑,欠身道:“回皇上,丽主儿早在半月前就安排人打扫佛音寺,替佛像金装银裹,可见虔诚。”

乾坤将这一抹笑意化作深深的低柔,道:“这丽贵妃是处处精明,能干许多。”

丽贵妃略带飞扬的眼光缓步上前,她便手挽乾坤双臂,作出妩媚之态,道:“瑞悊才替皇上征西回来,奴才心想皇上与仁后一向礼重佛法,且佛要金装,便赶着初八之前擦拭干净,才好让皇上舒心一观。”

皇后怒目冷然,阴沉着脸疾疾瞥向她,矜持着威仪端严之色,道:“这个时辰,皇上该回九经三事处政了,丽贵妃,请你松手下去。”

乾坤微微咳嗽掩了掩鼻,不自觉地赧然一笑,道:“皇后提醒的是。”

丽贵妃便有些幽怨地觑着皇后神色,到底做小伏低,不敢顶撞一言,皇后临走前似冻冰一般冷冷瞥视娇韵造作的丽贵妃,便气势汹汹地扶住赵得海的手疾疾走出,连一丝笑纹都没留下。

到了傍晚,天刚擦黑日就落了,夕阳西下,残光似血,带着殷红颜色渐渐西沉,连天色便都昏暗了来,黑暗笼罩着天际,上空的点点繁星发出一丝微缈的光亮,照耀着人间的万家灯火,悲欢离合。

畅春寂静,唯有鸟叫虫鸣才让静谧深院显得空无一人,佛音悠长,香烟绵绕悸动着阴冷怨气渐深的宫阙。丽贵妃倚在炕上的锦绣鸳鸯团枕旁,她一手摩挲腹部,一手拾起一柄玉轮优雅揾脸,那鲜花着锦、织金翠绣、金银玉软堆放在她眼前,处处显示这个美艳妩媚,宠眷极深的女人。

明亮的烛火在赵亲王的眉心上跃跃跳动,带着骄矜之气,道:“早上除了祈福点浴外,皇父还嘱咐儿子将手抄的佛经拿去感业寺、正觉寺供在佛龛下诵读,额娘还愿供的四盏珐琅宝莲海灯,儿子也按着规矩交给了住持供奉。”

丽贵妃拢着一袭浅红色团绣芍药刺金领纱衣,迎着烛光璀璨衬着她满鬓赤金珠宝,愈发光华盈盈,便笑道:“皇上对你如此看重,儿子,这次千万要把握好时机,好好儿讨你皇父欢心。”

赵亲王颀长玉立,他笑着接过丽贵妃切的一片苹果,忙作揖道:“嗻,儿子这次杀敌立功,一封亲王,更得皇父垂爱,皇父谕令的一些事儿只交给了儿子,连大哥、三哥都没有交代。”

丽贵妃心花怒放,眉飞色舞,笑得十分轻狂,道:“这才好呢,你人出挑,办事又出色,皇上不喜欢你才怪,哪个阿玛喜欢愚笨无能的孩子!你回京前,黑龙江将军送给额娘的貂皮大氅、墨狐里子,还有内务府总管明珠知道额娘素喜金银,便上赶子替额娘制了一对掐丝足金蝉凤钗、两支鎏金嵌南珠攒牡丹掐丝步摇。”

赵亲王颓然哂笑,脸上更多了几许矜傲,道:“额娘,不过咱们别得意过了头,该收敛一些,您头上这些金银,比皇额娘还耀眼,皇额娘要是动了怒,更揪着你不放了。”

丽贵妃抿下一片苹果,她娇艳的双唇一启一合倒也轻盈利落,道:“皇后的心思都在她的肚子上,哪有闲心训导我,如今额娘主持六宫,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赵亲王歪在炕上逗着一只黄纹花点的猫,不觉皱眉犹疑不定,道:“上次皇上提及要晋额娘位份,怎得突然不提了?”

丽贵妃含着咬牙切齿的恨意,那一声娇笑如凛冽的寒风使人胆颤战栗,道:“多半是皇后那个老妇作祟,皇后一直欺压额娘,这次让瑞愆捡了一条命回来,算是便宜他了。”

赵亲王的面上飞过鄙夷厌恶之色,却微微怜悯,道:“三哥没了生母,力不从心的,许是皇父愈发不中意他了。”

丽贵妃带着击晶破玉的碎裂之声沉缓且笃定,她轻抬眉眼狠辣之态凌厉毕现,道:“他是日薄西山的余晖,你才是冉冉升起的太阳,儿子,再使使劲儿,这太子之位非你莫属!”

白日乾坤与瑞恿、瑞愆、瑞悊、瑞悆坐念佛文,诵经祈福,倒也无事顺遂。到了深夜,畅春园内灯火漆黑,繁星惨淡,不见一人踪影,唯有佛音寺院内香炷弥漫,佛号喧嚷,烛灯点缀,亮如白昼,转经筒之声、念佛梵音之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更是月黑星稀,晚风簇簇,乾坤与仁后、皇后、丽贵妃、宁妃立在寺院大殿下,寺院里外围满了人,众人无不翘首企盼月光朗照,好一睹金盏风采。

戒嗔一袭杏黄色袈裟,仙风道骨,仰目向佛,道:“皇上清安,贫僧已沐浴更衣、净手洗尘,着十八僧侣将七宝琉璃莲花金盏安放在菩萨院内,请皇上、皇后一同步行至中院菩萨院。”

乾坤清明昂脸,缓缓隐现一层稀薄的笑意,便合十道:“有劳戒嗔大师费力,叨扰大师清修,是朕之罪过。”

戒嗔淡淡的笑如脉脉云烟,缥缈无定,道:“皇上言重,替我主祈福是贫僧之德,皇上仁爱待民,佛祖必会垂怜。”

话音未落,却见戒色从菩萨院疾奔而来,他步步踉跄,膝行上前,眼中遏制不住惊恐之色,便厉声哭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金盏不见了!金盏不见了!”

戒嗔的头脑轰然炸裂,顿时如晴天霹雳刺穿脑骨,气绝窒息,颓然地软下了身,一把揪住戒色的衣领,愈发嘶哑骤厉,道:“为何不见?我与众僧将金盏取出便上覆一块红布,放在菩萨院紫檀雕花柜上,怎么……怎么突然不见了?”

乾坤的眉头登时蹙起成叠峦山川,曲折蜿蜒,暴怒道:“什么?七宝莲花金盏不见了?是谁?是谁偷走的?”

戒色拼命地磕头摇首,攥扯着乾坤衣袍,道:“皇上!奴才们冤枉,不是奴才偷的!与奴才无干!”

戒嗔衰老的面孔愈加哀伤哭诉,道:“贫僧不知!贫僧不知!我明明将金盏放在柜子下,怎么……怎么就不见了!”

丽贵妃一身橙黄轻衫衬得她眉目光耀,鲜丽照人,道:“这七宝琉璃莲花金盏乃价值连城的稀世之宝,如今丢失,一定是与寺内僧侣有关,这样鼠窃狗盗之辈如何能住在佛音圣寺?搅乱佛祖清净,戒嗔大师身为住持,却管辖不力令奇珍异宝不翼而飞,这样庸碌失德之人如何能统领寺院?退位让贤罢了。”

戒嗔枯槁的眼窝下蓄含满江的泪水,他上了年岁,骤然拼命磕头只觉腹腔汹涌,头晕舌颤,起伏不定,道:“贫僧误失金盏,贫僧有罪!贫僧有罪!”

丽贵妃仍旧不依不饶,她的粲然之笑恍若幽冷狭隘的光,缕缕刺眼,道:“佛门清净之地却这样慢藏诲盗,皇上该将戒嗔拉去慎刑司查问。”

只听一把响亮的女声慈蔼传来,却是仁后冷凝着一张脸沉沉低喝,道:“这话太过刻薄了,佛祖之地该宽容和睦为上,戒嗔大师清修四十多年,何来偷盗之事?断断不可轻举妄动,我信得过大师为人,一定是有人趁着入夜偷盗,皇帝必另寻嫌犯。”

丽贵妃明眸善睐中却隐藏不驯之色,她忙掩鼻瞥视,愈发不恭,道:“能出入畅春园的,只有这些奴才僧侣,盗宝之人不在其中还能在何处?”

仁后用一双冷峻的眸子怒戾地盯着丽贵妃,只郁结着心中的气,冰冷道:“那也不该拉去慎刑司!那是什么地方?污泥浊水、不堪入目,也不怕亵渎了佛灵!”

丽贵妃咬唇紧抿,利落扬声,道:“偷盗佛宝就不算亵渎么?”

终于,乾坤的声音在耳旁渺渺响起,略带着轻薄的愠怒,道:“好了!儿子先将佛音寺里外僧人一律关押,不得出入,若三日查明不出偷取金盏之人,那整个佛音寺的人统统流放寻找金盏!”

仁后的眼眸里似有冬寒一样的冷冽波光,便含幽怒怨,道:“皇帝这样疾言厉色,不怕佛祖降罪么?丢失七宝琉璃金盏是小,惹了佛祖犯怒,失了敬意是大!”

皇后的语气颇带着点点凌厉,道:“奴才也认为皇上此举,有失朝参暮礼、稽颡膜拜的敬意。”

乾坤沉默思忖,便微微颔首,垂手道:“皇额娘教诲,儿子受教,儿子语出狂悖,但请皇额娘做主。”

仁后微阖双目,手上却急急捻动蜜蜡佛珠,她的声音带着些许苍凉厌倦,只凝神道:“先严查佛音寺里里外外出入之人,瞧瞧有无形迹可疑的,能借此机会偷盗七宝金盏的,在细搜畅春园的奴才们,不可放过一人。”

丽贵妃温和婉睇,忙欠身答允,道:“嗻,奴才这就着人去办。”

仁后陡然冷笑变色,以一汪肃冷凛波狠狠逼视,严厉道:“丽贵妃还怀有身孕,从今以后不必费你操心动手了,桂姑姑、椿姑姑,你二人即刻去搜。”

丽贵妃有一瞬的愣住,她犹豫着僵持脸色,只好屈了一膝,愈发面红耳热,汗颜无地,低眉顺眼地候在了一旁。

皇后扬起一唇颇有温厚的浅笑命赵得海搀起戒嗔,婉言道:“戒嗔大师先起身回话,大师清修时是否见到有人进入菩萨院?”

戒痴垂着哭泣的眼睛,语气却十分平和,道:“入夜时分,贫僧与住持师兄一同到后院检查各处灯火是否明亮,且又回了达摩院坐禅诵经,直至诵了半卷经文,才起身准备夜赏七宝琉璃金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