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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咸福春深 > 第120章 翠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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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痛失生母,曾数次哽咽,亲自磕头奠酒,极尽孝道,潸然泪下时为仁后上谥号孝慈二字,又亲命天下臣民隆重治丧,从皇子起至儿孙辈更着重服为孝慈皇后戴孝,并辍朝一月不御正殿。

倒是隔了几日后,乾坤在临摹孟郊字帖时唏嘘感叹,垂泪不已,道:“这些日子皇额娘崩逝,朕心中悲痛不已,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只能逢年遇节留个念想。”

勋妃坐在榻旁的一张圆凳上缓缓饮着茉莉茶,她端着茶盅眼见滚水泡开茉莉,顿时一朵朵绽于水面,清芬扑鼻,道:“皇上思念孝慈皇后抚育之恩,亲写挽诗悼念孝慈皇后,这份母子恩情,实在情深义重。”

乾坤手中翻着一卷《贞观政要》闲闲品阅,突然抬头凝神,喃喃道:“昨夜朕回忆种种往事,见从前潜邸的人不多了,伴君几十载,君在妾忧怀。”

勋妃拨弄着湖水色茶盅盖子,徐徐道:“皇上是想皇后主儿了么?”

乾坤见勋妃定睛展颜,不由地微笑注视,惋惜道:“皇后变了,从前她何等温婉聪慧,如今见却尖酸刻薄不说,还处处无礼顶撞。”

勋妃的笑色清淡如波,扭头便道:“皇后主儿没变,是皇上变了。”

乾坤俊挺的面庞上疑云深重,积下道道壑蜿,道:“朕如何变?”

勋妃轻声叹笑,捶胸顿息,她新破石榴般娇艳的脸颊,婀娜红润,散发着盈盈暗香,道:“皇上信了谗言妄语偏觉皇后主儿不祥,试问皇后主儿如何不祥?皇后主儿一心侍候皇上,生儿育女,克尽厥职,勤俭治宫,如此种种,却遭到皇上的无端指责,这样的日子该让皇后主儿如何安心。”

乾坤有些懊恼地抚眉摇头,道:“她是能干许多,许多事上朕也不想追究,可皇后……皇后实在不该顶撞朕。”

勋妃微微欠身,手里却一直拨动着衣襟旁簪佩的珊瑚,道:“敢直言不讳为的是手持中宫笺表,为的是一朝之母,皇上听信丽贵妃的阿玛,冤枉了毓彰大人,皇后主儿的妹妹也因滑胎而死,皇上觉得皇后主儿对您不灰心么?”

乾坤以手支额,眼窝下隐隐藏着乌青黛色,道:“她阿玛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还佟佳氏清白。”

勋妃的容色恰如一朵桃花俏丽枝头,俏生生颤巍巍的含笑作揖,道:“奴才只记得,是皇后主儿一步步教导的奴才如何知礼奉上,如何勤谨恭敬,皇上是仁君,还是早做决断吧。”

过了秋分,天气渐渐转凉,盘指算来,离燕蓟城的日子已是三个月多了。这一日见日光清朗,桂花零落,主仆几人便围在一起收集桂花酿蜜,正坐着喝茶逗笑,听得外面响起一阵尖声细气的声音,阔声道:“回皇后主儿,有人来了。”

皇后与翠竺相顾愕然,愣愣片刻,不想会是谁能来?不过一个恍惚,却见两位明艳丽人翩然而进,一人身披湖青色金线掐丝大氅,颔首扶额,气度雍容;一人身穿玫红色芙蓉折枝大氅,鲜丽明媚,在飒飒秋风中更添瑰艳之美。

二人身段秾纤,一是看不清是谁,却听得一侧的侍女福身,道:“回皇后主儿,是恭嫔、鑫贵人来了。”

湖青色和玫红色的两件大氅兜头解下,露出恭嫔与鑫贵人雪白姣好的面容来,恭嫔身形清瘦了些,她的容貌在莺燕环绕的六宫中并不算出挑,只是娴静和婉,端庄沉重而已,新贵上来的鑫贵人却是巧笑倩兮,笑语如铃,她里罩一件浅碧色的缂丝裙,挽了娇小松散的螺髻,且嵌了颗颗珍珠装点,衬着她鲜妍的衣裙装束,愈发娇贵。

皇后喜不自禁,却见恭嫔、鑫贵人身子先盈盈拜下,道:“皇后主儿清安万福。”

话还未说完,皇后便吩咐翠竺将她二人稳稳扶住,含笑道:“舟车劳顿,你们怎么来了?”

恭嫔一时情不自禁,勉强忍住将要滑落的的泪水,便仔细打量着皇后的身形容貌,拭泪道:“皇后主儿瘦了许多,自主儿来到清净园,我和鑫妹妹日夜挂怀,奈何宫中丽贵妃的眼线众多,托了勋妃绊住了她,这才能向皇上陈情,见上一面。”

皇后的眉目间有淡如烟雾的厌倦,懒散道:“不想从你走后,你们的处境竟然如此难。”

鑫贵人目光轻轻划过皇后脸庞,唏嘘道:“也不算什么,见到了皇后主儿,奴才的心也就安稳了。”

皇后婉顺着容颜,一瓣金黄桂花娴静地落在她的额头上,道:“如今你是贵人了,恭喜妹妹。”

鑫贵人含着几分姣好的笑靥,珠玉翠饰下她的容色更见清丽,道:“谢皇后主儿恩,皇上待我不过尔尔,晋了贵人也不过是看在我阿玛征战效力的缘故。”

恭嫔拿着一块雪色绢子轻拭着眼泪,不由得蹙眉环顾床榻居所,道:“清净园虽是皇家院落,怎么却这样冷僻,弯弯绕绕,偏远凄凉。”

翠竺立在一旁抹泪,皇后心中隐隐发酸,脸色却如常温柔婉懦,道:道:“名字虽然好听,到底是静心思过的地方,哪会比得上东西六宫的繁华。”

恭嫔才要端起茶盏,忽而目中冷光一闪,皱道:“还有那个叫沈玉魁的太监,见我来了,推三阻四,百般不愿,主儿是皇后,他们竟敢如此慢待,可见私下受了多少委屈。”

皇后的目光倏然沉静到底,静谧得宛若慈眉善目的菩萨,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多少委屈我也不怕,没了种种是非,没了那些烦恼,如今的日子过得倒也清静。”

翠竺笑着斟了茶上来,她见皇后笑意甚浓,便且悲且喜着语气,道:“皇后主儿素日诵经礼佛,焚香祝祷,只愿九皇子、十三皇子能够健康成长。”

恭嫔一时眼神不定,住口不言,只掩唇道:“是……是该如此。”

皇后留意了一眼鑫贵人的装束,果然彩丽鲜明,愈见欢喜,道:“鑫妹妹,皇上现在很宠你吧。”

鑫贵人抚一抚脸颊,她的笑意犹如秋光一样凉薄,道:“新人辈出,皇上也顾不上我,一个月能有一次伴驾就算多了。”

皇后端起白瓷莲色缠枝的茶盏,慢慢啜了一口,道:“你还年轻,也该思量着为皇上诞育儿女了。”

鑫贵人轻微蹙眉,她唇角轻扬,便多含了一丝厌弃之意,道:“皇后主儿儿女双全,贵为中宫,都受尽如此苦楚,更遑论我这不得势的了。”

恭嫔向上挑了挑眉毛,语气却愈加幽微,道:“放眼望去,有几人能像丽贵妃、宁贵妃一般,宠眷不断。不提也罢,皇后主儿腹中皇嗣可还好么?这儿缺东少西的,叫人如何安胎呢?”

皇后低眉敛神,随手取过一枚杏干服下,道:“苏钰配的药想来是好的,不过这几日隐隐有些腹痛,倒也不碍事,许是我精神不济的缘故。”

恭嫔仔细端详着皇后,见她气色尚好,不由抚手含笑,道:“时近秋凉,主儿的气色倒好,不过万事也要小心,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知道谁会做出什么事。”

皇后温和的眸光散着清冷的凉意,道:“他的薄情你我皆知,又何必再提?”

鑫贵人微咬下唇,虽面庞如春生花露,然而脸上却一分笑纹也无,道:“皇上如此薄情,主儿还怀有龙裔,竟也不闻不问。”

皇后微微摇头,轻声道:“道:“他的薄情寡性又岂是这一件事。”

恭嫔的目光微微一转,柔和地落在了皇后的小腹上,道:“主儿也不必为此伤心了,伤心忧郁只会让你心气郁结,更加难过。”

皇后拾起桌边的一根针划一划头皮,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桂姑姑能常常来看我,我想也是你与鑫妹妹求孝慈皇后开恩的缘故,你们总是这样为我。”

恭嫔笑而不答,只拉着皇后的手坐下,感慨道:“若今日受苦的是我或是勋妹妹,你也一定这般为我们,你我多年交情,不必感激。”

鑫贵人妙目微睁,颊上蕴满了鲜艳的红,道:“是啊,恭姐姐和勋姐姐曾多次力劝皇上,可皇上心性深重,不肯听旁人一句话,就算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是半信半疑。”

皇后手揾腮旁,嘴角微动,浮出一缕若有似无的冷笑,道:“皇上性情如此,当年孝顺皇后乃是嫡妻,也要受她猜疑,抱憾离世。如今的燕蓟城可是丽贵妃一人做主么?”

鑫贵人忽然止了笑意,柳叶细眉微微一挑,眸色中含着幽暗的恨意,道:“风水轮流转,从前她娇纵的很,现在却是不行了。”

皇后心中忽然起疑,不觉凝神细听,道:“哦?这话怎么讲?”

鑫贵人目光专注,她的语调中又带着淡淡的欢喜,道:“皇后主儿怕是不知,皇上因盐渎堤坝决堤一事,问罪于她的娘家章佳氏,不仅查办了她的弟弟押至刑部听训,还撤了她阿玛富保的官职,贬到都察院做文笔,太子替他外祖求情,却惹得皇上震怒,革职了太傅太保们的职位,又将太子身边的太监杖斥五十。”

恭嫔微微合上双眸,欢快道:“就因这件事,皇上以为是丽贵妃教导无方,责令不许太子行走请安,好好在王府静心思过。”

皇后的语气深沉,不带一丝喜悦,道:“如此一来,丽贵妃岂不是颜面尽失。”

鑫贵人笑着拊掌,鬓上的珠饰随着银铃般的笑语摇曳,道:“何止呢,她的孩子不是出嗣就是抱给太妃抚养,惹得她日夜思念,像是哭肿了眼睛。”

皇后依然含着澹澹微笑,道:“有人失宠,必会有人得宠,那么得宠之人是五皇子么?”

恭嫔低低垂首,下颌抵在淡蓝色绣玉兰花纹的衣襟上,道:“宁贵妃也不是安分的主儿,这件事八成就是她一力挑拨的,她二人互相争宠,倒便宜了洁嫔。”

胡均海笑着弓身侍奉,便道:“人无百日好,这才册封太子几个月便出了这么多事,这太子之位能不能坐稳还两说呢。”

皇后冷淡着眉眼,只慢慢捻着手中的佛珠,道:“皇上心性不定,却也如此。”

恭嫔想了想,便怀着思忖着语气,道:“国本虽然立下了,但瞧皇上的架势,对太子颇为不满呢。”

皇后心中漫漫散出一种生冷的离愁,愁态入心,渐渐迫到脸上,涌出两行清泪滴落,道:“你与鑫妹妹今日前来,不会是专程与我说这个吧?”

鑫贵人欲言又止,含泪道:“其实……”

恭嫔忙为鑫贵人拭去眼泪,她用肘轻碰了下鑫贵人,愈加放柔了声气,道:“没什么,主儿身怀龙裔却受尽委屈,奴才等真为主儿不甘,奴才一来出宫匆忙,二来也没什么好东西带给主儿,这是一些蜜饯、梅干,是夏日里我亲自晒的。”

翠竺缓和下心神,将杯中的茶斟得满满的,笑道:“谢恭主儿挂念,这平日里皇后主儿嘴苦,竟也没什么生津润肺的,除了先头桂姑姑捎来的杏脯外,数这多了,这下好了有了这几样蜜饯,主儿也能好好养胎。”

恭嫔的目光亦被窗外的一树桂花吸引,憾然之色落在她身上良久,道:“桂姑姑想来是再也不能来探望主儿了。”

皇后闻言陡然一惊,不觉双目微张,道:“她怎么了?”

恭嫔凑在皇后一旁,用极为轻细的声音,缓缓道:“孝慈皇后崩逝那一晚,桂姑姑投缳自尽了。”

皇后的眉头渐渐蹙起如山峰,道:“什么?”

鑫贵人托腮微微沉思,徐徐道:“御前的语气极严,什么也问不出来,仿佛听说皇上与孝慈皇后起了争执,到底如何,不得而知了。”

皇后的眸色闪烁着金光似的晶泽,道:“皇上一向心狠,若说杀了一个奴才保全皇家的名声,也未尝不可。”

恭嫔的神色骤然阴郁难言,阴冷得如沉沉欲坠的天际,轻叹道:“这种事谁又得知呢?”

皇后轻轻颔首,忽然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便怔怔地支颐思索,突然她瞥见恭嫔眼角微红,道:“除了这件事之外,你是不是有别的事在瞒我?是不是我阿玛出事了?三妹?我的弟弟?还是……还是瑞殷、瑞惖?她们……她们对他下手了?”

恭嫔看皇后的目光深沉明朗,急忙按住她的手,道:“不是的!皇后主儿您别胡思乱想,不是你的娘家人,是……是”

皇后勉力镇定心神,紧紧抓着衣角,道:“是我的孩子?是瑞殷?还是瑞惖。”

恭嫔用力安抚着皇后坐下,她的目色仿若坚冰雪亮,道:“是瑞惖,不过已经无碍了,索性下毒不深,已经被逼出来了,已经好了,您不必太忧心,小心伤了凤体。”

皇后的心口沉沉的发烫,喉头痛的嘶哑干涩,只盯着她道:“是谁做的?是丽贵妃?”

鑫贵人极力含着温和笑色,迎着皇后惶惶不安的眼眸,道:“我们也不知,先前察觉喂奶的嬷嬷疑神疑鬼的,我便留了心眼,直到前几日在十三皇子的奶羹里尝到了丝丝苦味,我便端给御医查验,谁曾想那羹里竟被人掺了使人变得痴呆愚笨的药,即刻便回了皇上,皇上下谕将伺候的嬷嬷押入慎刑司拷问,拷问了一天一夜也没人说实话,嬷嬷受不住刑,咬舌自尽了,”

恭嫔的神情略带着忧虑而焦急,宽慰道:“知道你在清修,没有圣旨,不敢过多叨扰,但是不告诉你,又于心不忍,这件事我与勋妹妹、鑫妹妹思来想去了一日才拿定主意来告诉你,若托旁人来,只怕消息还没递出来,便身首异处了,所以我与鑫妹妹商议,借勋妹妹绊住了皇上,才请旨出宫一次。”

皇后的心口此起彼伏剧烈地跳动,她银牙微咬,闭眼道:“她们果然对我孩子动手了,我一直在想,太子之位已经坐稳,断然不会在对我们母子动手,不想这些人依旧穷追不舍。”

鑫贵人迫视着皇后的眼眸,忽而落下泪来,唏嘘道:“有九皇子、十三皇子在,就会有人出手,到底皇上不曾废后,您的孩子依然是嫡子,依然会威胁到她们的地位,她们是想铲草除根,永绝后患。”

恭嫔愁苦的容色渐渐深沉,她压低了声音,道:“如今您腹中育有龙胎,凡事更要仔细,您在清净园虽远离是非,可是非从未远离过您,她们严丝合缝,下手狠辣,不容人有半点喘息机会,奴才之见,与其坐困愁深,不如反手一击。”

鑫贵人的指甲叩在茶盅盖上叮当轻响,声音愈加坚决狠厉,道:“是啊皇后主儿,就算您与皇上积怨深重,但不得不为您几个孩子思虑,她们个个虎视眈眈,今日是我发觉得早,若来日无人察觉,只怕懊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