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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咸福春深 > 第123章 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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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缓缓闭上双目,孤清冷寂也掩盖不住心中的惴惴,道:“嫡庶有别,这太子之位是一定要争的,即便不为了我,也要为了我的孩子能有一个好前程,若皇上其他庶子践祚,这冷僻的清净园恐怕都容不下我。”

玉瑸的话若溪水潺潺,缓缓涓流,道:“九皇子深具孝心,十三皇子冰雪可爱,想来皇上舐犊情深,会怜惜二位皇子的。”

皇后望眼欲穿的眼环顾了漆黑的夜,涔涔的冷笑勉强沉住心神,道:“会么?若真的会为何不早立我的儿子为嗣?皇上不止一次说过瑞殷悟性不足,全无昔年孝顺皇后之子聪颖,即便身在上书房温习,也只得他三言两语的提点,我且不知我做错了什么?我儿子又做错了什么?”

玉瑸依旧是眉清目秀的隽永神情,山风卷起衣衫上的环佩飘扬,泛起一点光耀的光泽,道:“皇上的性子便是如此,你若真计较起来,岂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皇后不愿提及伤心往事,便抽出手不与他在亲近,只道:“到底是我们母子福薄,入不了他的眼。”

玉瑸轩眉轻展,他的眼中含着几分刚毅的亮色,恳诚道:“你若能扳倒丽贵妃,那太子的地位也跟着摇摇欲坠,皇上不是没动过废黜之念,自然了,丽贵妃已遭皇上厌恶,毕竟她身下还有皇子,胜算的把握极大。”

皇后缓目摇头,哀凉的鬓旁像是被霜雪沾湿了一样,道:“岂止是丽贵妃,宁贵妃不也眼馋心热地等着太子之位么?我这一走,清净园使坏的人安知不是她吩咐的?害人之心防不胜防。”

玉瑸的声色犹豫不决,却仍然关心如初,道:“这实在危险,所以,还是早些回宫再做打算。”

一连数日,乾坤都歇在洁嫔和鑫贵人处,洁嫔性子冷淡又不爱多嘴多舌,倒是深得乾坤恩眷,禧常在虽然稳重,但有宁贵妃施压,稍有不慎便被乾坤训责。而宫中却隐隐有流言蜚语传出,说起乾坤欲要废黜皇后,改立丽贵妃为后的谣传甚嚣尘上。

消息传到清净园的时候,皇后不过捏花一笑,便从脉枕上收回手腕,笑道:“真有这样的传言?”

苏钰收拾着脉枕上的银针,颔首道:“流言一开始从景仁宫聚散,谣言止于智者,皇上格外恼怒,已命了顺喜将传讹之奴鞭打,这些话想必是丽贵妃自己散播出去,她心计深沉,未必做不出来。”

皇后笑着抚了脸上的皱纹,道:“那我岂不是愈加凄惨?又卷进是非之中了么?”

苏钰将煎好的一碗褐色浓药轻轻搅弄,眉色愈发平和,道:“主儿如何想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怎么想,前朝已有臣子不满太子行径上折谏言,还有一些亲贵替主儿开口求恩,想来皇上心意转圜,主儿不日便可离开这里。”

皇后只婉顺着眉宇,仰望着莲花座上的慈悲菩萨,道:“皇上是天子,天子之意最难揣度。”

苏钰笑着将一包药从药匣中取出递给翠竺,并笑道:“奴才已托李公公将主儿近日怀娠反应告与皇上,皇上其实很思念主儿和主儿腹中孩儿,只是身为君王,不肯放软罢了。”

皇后手捂着隆起的小腹,脸上盈然出无尽的愁态,道:“这孩子是皇上血脉,他若不肯,我也无法。”

苏钰淡然含笑,轻轻舀了一匙药喂在皇后唇边,道:“皇上曾吩咐过太医院尽心照顾主儿一胎,只可惜太医院之人甘心替丽贵妃卖命,也是,人家的儿子是东宫太子,谄笑胁肩,谄谀取容之辈不在话下。”

皇后含笑饮过,眯眼道:“巧佞之人,卑谄足恭而心刻深,我相信你是不会的。”

秋寒渐深,时临霜降却见小雪纷扬,清净园地处偏远,又多阴寒潮湿之气,皇后身怀六甲,一直手脚畏寒,取暖的炭火一时供应不上早就断了,便再无炭火被褥供暖,虽然多穿了几件衣物,却浑身受凉受冷,翠竺、秋檀的嘴角更是迸裂血口,泛出鲜红的滴滴血丝。

皇后心急不已,连夜写了书信递到玉瑸府上,可却无一封回信,便像石沉大海,音信全无,更气得她焦急腹痛,拍案而起。纵然皇后心中悲痛,却再不愿以泪洗面,除了日日诵经礼佛外,便是等着有人接她回宫。

这一日清晨下霜清冷,皇后被冻醒后便起身拣了一串楠木佛珠,点了一枝檀香,安静跪在佛龛前,等待着佛祖俯瞰悲喜离合,普度众生。

然而她百般自持,那种凄绝和怨忿仿佛寒冬冷雪一般沉重地被迫在心中,皇后的喉头哽咽着冷气叫人缓不过暖来,身寒心冷,尤为怆然。

皇后垂泪掩唇,道:“早年我在潜邸侍奉,虽不得宠,倒也安闲平稳,如今这光景,许是连早年都不如。”

翠竺蹲在冰凉的石地上扇风取火,黑炭的煤烟味熏得她睁不开眼睛,捂脸道:“多久的事了,主儿今儿怎么想起了,做人有高低起落,谁又能总事事如意呢?”

皇后被一阵炭烟呛得捂住了鼻子,突然喉咙咳嗽不断,便含泪道:“人人难有一帆风顺的时候,何况贵为皇后的我,不过是人生蜉蝣,如沧海一粟了。”

翠竺挑拣了几块黑炭送进火盆中,扬眉笑道:“不如意的事太多了,主儿若总在心中思量,只怕伤神。”

皇后尚在惆怅悲伤里,暗暗地叹息了一声,道:“有时我见天上明月,月圆月缺,日日都在变幻,可是人心的善变多端,又岂是月亮的阴晴圆缺能比拟分毫的呢?”

正惆怅时,门被轻轻推开,只见赵得海手提一簸箕炭打千进来,道:“这眼瞅着立冬了,若无好的柴火,咱们该如何过冬呢。”

皇后半掩着鼻子皱眉,道:“苏钰托人送来的炭没了么?”

赵得海低头应了一声,道:“还有一筐,只是不多了,奴才瞧那日抬炭的太监脸生,心中一直有疙瘩,便想着苏太医不会送那么少的炭进来,一定是那群人克扣下了。”

翠竺微微叹气,瞪了一眼窗外窥探的人,愤然道:“这群狗奴真是下作,连皇后主儿的炭火都要扣个没完,等咱们出去了,一个个都打发去慎刑司受苦。”

皇后泫然欲哭,暗暗垂气,道:“这些事我都记在了心里,能出去日后在算账吧。”

秋檀轻轻抹泪摆首,只是坐在一旁替皇后掩好被角,慨然道:“事态凉薄,主儿若觉得这日子辛苦,可尝尝新秋新酿的桂花蜜,奴才早上抿了一口,真甜。”

翠竺笑着打了下秋檀的腿,嗔道:“贪嘴的丫头,主儿还没尝个鲜,竟让你这蹄子抿了一口去。”

皇后眼中泪光闪烁,替她擦去了眼窝的泪花,道:“好了,那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她想吃就吃吧,等来年秋天咱们再采些桂花酿蜜。”

赵得海笑中带泪,便笑着用一柄银钩子把炭烧得红红的,道:“主儿孕中嘴苦,那蜜甜甜腻腻的,化了粥喝正好。”

皇后并未言语,只在眼中漾起稀薄的温暖与一丝温婉的笑。

一连几日的天色晦暗不明,或是阴沉有雨,或是浓雾凄迷,皇后心中实在凄楚烦闷,她便想着常出去走走,虽在清净园住了两个月,却还不曾散心过,一来能纾解心怀,二来也可缓解腹痛之疾,就这样她搀着翠竺的手,淡淡的身躯像一抹灰暗的影子,一前一后地在这园中信步闲逛。

皇后看着满园的荒芜杂乱,野棘丛生,便在惆怅中暗暗地叹息了一声,道:“。”

翠竺紧了紧皇后身披的一件兔毛大氅,道:“主儿可是怎么了?若是觉得冷了,咱们该回去了。”

皇后的手不动声色地把毛领系好结子,似在哀婉着语气,道:“前日子玉瑸回信了,他在信上说皇上已然知道我的近况,打算这几日解我幽闭,这件事越快越好,不宜再耽搁久了,恐生祸端。”

翠竺含了一抹恭顺的笑意,目中却是忧患叠生,道:“是啊,咱们一住从秋入冬了,宫中想必发生了许多事。”

皇后的嘴角蕴着冷冽的笑意,感慨着衰败气色,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几个月的功夫,许多人就再也见不到了,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手脚无比利索地动作起来。慎贵人神色微微一变,忙堆了满脸笑意要去帮手,

翠竺的唇边扬起稳妥的笑意,道:“李公公昨儿递进话来,说皇上在梦中唤着主儿的名字,他叫咱们留心着,免得生了风波。”

皇后新描的远山黛微微一怔,便蹙起峰峦似的厌弃,道:“皇上喜欢唤谁的名字那是他的事情,与咱们又无干,从前他不是还唤过孝顺皇后的名字么?”

翠竺眼望着园中荆棘杂草,无声叹道:“也许吧,皇上或许真心放不下主儿,”

皇后沉稳着神色,手心滑过的颗颗佛珠发出梵音抑住心底的戾气,道:“这段时光我避世在此,是难得的清净,回想起从前在藩邸的岁月,想起照顾端惠的时候,我这心里便得到慰藉,也许真是年纪大了,越发记得年少的故事。”

翠竺眼底的焦灼之色减淡,只口气舒缓,道:“主儿是放不下与皇上多年情意。”

果然,皇后卷起鼻尖,带着冷淡不豫的语气,道:“放下能怎样?放不下又怎样?到头来,他的眼中见我都是冷漠,我的眼中见他都是失望。”

翠竺低低叹息,凝结的语气屏住了冬来的清寒,道:“有些人的情意变深了,有些人的情意变淡了。”

皇后素淡的眼中寒凉如冰渊般深坠,道:“是啊,我和他的情意便是淡了,淡的像一杯水,无色无味。”

翠竺略微带着怜悯之色摇一摇头,道:“淡了的情意或许终有一天会浓了。”

皇后的双靥神色却十分悲悯惋惜,似解不开的阴郁愁雨晴定难测,道:“大概吧,世事难料,我也不知道。”

待回到房中已是云开雾散的中午时分,赵得海已经端好了饭菜,一应摆在桌上,他垂手立在一侧,眼圈微红,见皇后起身回来,不由得把头低得更深了。

翠竺蹙眉抱怨,跺脚道:“今儿送来的还是这几样素菜么,我昨儿跟掌事公公说好了的,又塞给他银子,今儿送的还是这样不像样的饭菜,皇后主儿尚在养胎,这样寡淡没有荤腥的饭菜,主儿如何能下咽呢?”

赵得海笑着摆好几碟碗筷,皱眉道:“竺姐姐将就吃吧,这样不沾荤腥的,咱们吃的还少么?”

皇后笑着扬眉夹菜,笑言道:“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粗茶淡饭,山野素餐,这才是有滋味的欢愉。”

翠竺素来不喜苦瓜,她夹了几筷便没什么胃口,摇头道:“虽说是素菜,到底太素了,奴才担心主儿身子,这胎里上不去,皇嗣该不好了。”

皇后怆然摇头,她将苦瓜上的青皮细屑挑出,道:“没什么的,这些苦总是要受的,一人拨点米对付吃点吧。”

翠竺望眼欲穿,哀叹连连,便道:“这道汤冷了,奴才去兑点热水进去。”

皇后微微点头,随口道:“再让秋檀把酿的桂花蜜端出来,咱们四人一人一勺化在粥里吃。”

赵得海只低着头,他的神色有些古怪,便颔首应了一声,头也不抬地匆匆进去了。过了一会儿,端桂花蜜进来的却是赵得海和翠竺,他二人皆红着眼眶,坐在皇后身边,一勺勺舀了蜜笑道:“主儿,奴才给您多舀些蜜,这蜜酿的香甜,您吃完嘴里便不苦了。”

皇后笑着用银匙在碗中搅了搅,又一人一匙在余下三碗粥中搅了蜜,道:“岂止我的嘴苦,只怕你们的嘴也一样苦,这样一人一匙,大家便都不苦了,要开饭了,怎么不见秋檀进来服侍?”

赵得海的脸上看不出是哭是笑,只道:“檀……檀姑娘在做旁的事,一时脱不开身,主儿您先吃,吃过了奴才与檀姑娘一起吃。”

皇后见他笑纹虽深,眼角却红了一片,蒙蒙着雾气的眼似乎隐瞒什么,便道:“秋檀怎么了?她去哪了?”

翠竺躲在一角哭得伤心难抑,皇后狐疑不解,不由得疑云暗起,道:“好端端的哭什么?出什么事了?”

皇后刚要起身扶起翠竺,翠竺一把拦住皇后衣裙,跪在地下磕头痛哭,道:“主儿您请节哀,秋檀殁了。”

皇后顿时惶然大惊,只觉得呼吸滞阻,胸中一阵抽痛,惊呼道:“你胡说什么?秋……秋檀怎么会?”

赵得海抱住皇后裙裾,不停地呜咽不已,道:“皇后主儿您节哀,方才园中的人送来一匣好菜,主儿是知道的,自从来了园子秋檀就先试菜,谁知……谁知她才夹起吃了一口,就……就七孔流血,毒发身亡了。”

皇后惊闻噩耗,眼泪如决堤的水夺眶而出,她的心如刀绞一般剧痛无比,险些跌在翠竺怀里哭晕。翠竺急得眼红大哭,道:“主儿!主儿您请节哀,奴才不想告诉您,怕您伤了胎气,主儿千万要节哀!”

皇后眼中的泪肆意地流淌着,她伤痛之余不禁咬牙,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才多久功夫便命丧黄泉,是谁送来的饭菜?是谁下的毒要害我!”

赵得海跪地痛哭,擦泪道:“主儿您保重身子,不可太过悲伤,毕竟您腹中还有皇嗣,秋檀……她为了主儿,死的凄惨,清净园的人慌慌张张地拖进乱葬岗埋了,连个坟头都不给她留。”

皇后双眼空洞,只怔怔地流着泪,翠竺握紧她的手指,含泪道:“主儿您不可伤心,您若伤心有谁能替秋檀报仇雪恨呢?她们分明是取我们的性命,秋檀是为了我们的救命才死的。”

皇后隐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紧握着双拳发出咯咯的怪响,切齿道:“这笔账我永世不忘!下毒的人明明是冲着我来,却害惨了秋檀,连累了她清清白白的女儿身。”

赵得海浣碧低低哭着,啜泣道:“秋檀已经走了,主儿千万不可自怨自艾,有您在,您才能替秋檀报仇。”

皇后缓缓止了泪,道:“我不能让秋檀枉死,决计不能!我要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