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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咸福春深 > 第126章 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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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的西暖阁红烛光照,帐暖凝香,锦绣色绣五彩缎红葡萄连枝锦被上相拥着二人,如此一夜温柔缠绵,有和暖轻柔的风微微涌过,鲛绡芙蓉帐内熏着梨香,气味芳渥,别有一种清雅的甜香绵绵缓透。寒鸦低飞,霜深雪厚,皇后听着窗外簌簌的雪声,偶尔有枯枝上的积雪坠落发出阵阵轻响,还带有细枝折断的清脆之声,铜漏点点,滴水悠悠,晓星孤残,夜深人静。

乾坤翻身横卧,露出一片雪白肌肤,他见皇后双颊凝上疑惑的神情,便搂过双肩轻轻压住身侧,笑吟吟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皇后雪絮瓷白一般的肩膀轻柔一抖,芙蓉红的锦毯软软滑滑地落在乾坤手臂旁,金线钩织,不盈一握。她娥眉素扬上挑,含笑道:“倒是不是什么要紧事,皇上践祚多年,太子也已册立,河清海晏,物阜人熙。”

乾坤温热的手掌揽过皇后香肩,风雪肆虐却蔓延着纷乱缥缈的思绪,惋然道:“你不知道我的难处,自从册封瑞悊为太子后,我便一直心存顾忌,这江山万代托付于他,是否真的可靠?他能否做一名贤明帝王?”

皇后粲然向他一笑,便曼声轻盈地掩过被子一角,道:“皇上忧思多虑了,太子年纪还小,该仔细历练才是,今儿晌午太子路过咸福宫,竟也没去向奴才请安,也是,奴才人微言轻,不该受太子叩拜。”

乾坤仰起怒不可遏的脸,他眉心紧皱,更带着几许狰狞容色,道:“真有此事?太子太不像话了,你是堂堂嫡母,他不仅路过竟然还不叩拜圣安,简直忤逆放肆!”

皇后沉思片刻,便坐起身子好言揉胸婉劝,道:“皇上万勿动气,太子一贯如此,奴才也不好多事,且这六宫多是丽贵妃的人手,她施恩上下不比奴才严苛待人。”

乾坤眉心聚拢着一团烈焰,他抚着袖端折着淡金色的织锦金边,冷言道:“施恩上下?她的恩是谁允她施的?又是借了谁的意施恩?这对母子,真是混账。”

皇后用低垂委婉的声音轻轻求恳,道:“太子放纵倒也罢了,丽贵妃得宠多年,在朝中深切盘算,听说她为了瑞悊顺利继立储君,曾花费百万两银子疏通上下,真是阔绰。”

乾坤含怒起身,从幔杆上取过一件明黄色缂金团锦绣龙福字短褂袄披至肩上,素来的愤怒化成唇边一道雷霆般的怒吼,道:“这是真的么?这个贱人!”

晴好的颜色显得乾坤如玉的容颜愈加光亮,皇后婉转低眸,坐在软榻边轻抚乌黑鬓发,道:“说来嘉穆瑚觉罗氏也是一门显赫,竟也能信了她阿玛富保的撺掇,不好好规劝太子勤学苦读,反倒是一味纵着性子胡来。”

乾坤眼底尽是这个时节薄薄如冰的怒意,他随手抖过赤色捻金龙纹缎被盖在身旁,脑海中不觉涌起往事的迷惘,道:“这太子我也忍了许多,你还记得那年在坝上遇刺之事么?瑞悊与瑞恿一前一后射杀野兽,像是他二人密谋好了的,后来瑞恿承认是他引诱野兽入林袭击,可兰涛却查出马蹄上有被细丝缠绊过的痕迹,那又是谁事先埋伏好的细丝,引我入林的呢?后来在拷打下人时有人说隐约看见了丽贵妃的奴才曾夜闯树林,暗杀圣驾,我越想越觉得也有太子的份。”

皇后但笑不言,愈发低头抵到他的胸口,道:“不会吧,皇上您多心了,瑞悊好歹是您儿子,怎么能这样犯上弑逆。”

乾坤将手臂从皇后头下取过,十指轻柔地拂过她贴身的橘色薄衫,脸上虽然带着那样疏懒的笑意,目中却只有清寒的冷薄,道:“人心实在难测,亲儿子又能怎样?瑞恿、瑞愆何曾不是我从小宠爱过的儿子?瑞恿怨恨孝顺皇后,刺杀皇父,瑞愆虽表面稳重,则城府颇深,心中所想实在难以揣测,瑞悊狷狂性子,他为了这个太子之位不惜用了何种手段,我不是不知几分,他身为兄长却毫无样子,不仅不受教诲,还忿然发怒,曾因我降职他外祖一事语气蛮横地与我顶嘴。”

乾坤的脸色在肃穆中含着迟疑和懊悔,他轻薄抿唇将怨怒凝成齿间,道:“还有秋天我患疾不豫,太子奉旨来养心殿侍疾,他看我病容憔悴,丝毫没有忧愁的样子,还在一旁交代朝务之事,远不如瑞瑞悆、瑞忢、这个孩子绝无忠君爱父之念,不恭不孝,不堪重用。”

皇后含笑把脸颊贴在他的胸腔旁,炽热的春意从身体漫过心里,柔语道:“其实皇上春秋鼎盛,不必早立皇储,说来是有人动了不臣之心。”

乾坤轻轻搂过她的肩哀恨叹息,道:“欲壑难填,贪得无厌。”

如此各怀心思地度过了漫漫一夜,皇后夜里惊梦,四更时分便起床梳妆,翠竺候在一旁换衣,笑道:“皇后主儿起的这么早,昨儿舟车辛苦,怎不多睡一会儿呢?”

皇后笑而不言却只低头描眉匀粉,对镜梳妆,她挽了一个低飞髻,轻盈地在鬓旁簪了赤金色莺羽点翠珠钗,鎏金首饰旁悬了一串东珠流苏用来压鬓。她挑了一件梅青色云雁纹滚兔毛琵琶襟锦裙,衣裳一色花饰也是素来所喜的暗纹镂花刺绣云纹,外着疏落的浅黄和清雅的枝叶,颜色素净也端着身份。

皇后才将东珠耳环戴好,已听见乾坤起床穿衣之声,彼时乾坤已换了一件刺绣爪龙碧金纹饰罩衫,外披一件明黄色织锦祥云雾岫团服,鲜明耀眼,华彩璀璨,似一团金色朝阳霞光四射,他正斜枕在深赤软缎上抿茶,笑道:“起的这样早,是身子不适么?”

皇后盈盈转首,手握的一枚凤翘也停了下,笑道:“今儿是初一,该是祭神觐见的日子,奴才不敢怠慢。”

乾坤持过一盏参汤咽下,他的眉眼弯弯,一笑之下便如清风霁月般温柔,道:“是了,你不说我倒忘了,用过膳我也要敬香祭神,拜谢祖宗恩德。”

皇后对镜将凤翘螺嵌过的东珠端正,道:“祖宗之恩奴才不敢忘记,奴才知道皇上晨起喜饮一盏桑葚枸杞茶,便先吩咐人备下了,这会儿许是好了。”

乾坤眼中颇有赞赏之意,柔声道:“月盈贤惠,你有心了,你身子不好,凡事不必太过辛劳。”

皇后含笑的脸颊仍然笑靥婀娜,欠身道:“奴才一去三个月,许多事倒也忘了,多亏丽妹妹、宁妹妹二人聪慧,才将六宫料理的井井有条。”

乾坤走过来扶住皇后的香肩,半是怜惜半是娇宠,轻吻道:“这是她应该做的,你不用夸她。”

皇后抬眉婉笑便抚过乾坤还未剃须的面颊,根根胡茬摩挲过她的掌心,不觉把盈盈笑色展在靥前,道:“皇上这一夜睡的不好么?怎么眼圈下发青了呢。”

乾坤的眼中唯有深不见底的空漠,他搅动着碗中金莹莹的参汤,道:“我想起了许多事,。”

皇后的笑冻结在脸上,只见她轻柔低首鬓旁的坠坠珠玉濯濯瑟瑟,笑道:“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皇上倦累了。”

乾坤沉郁着眼眸,就着顺喜的臂弯忙起身伸腰,疲惫之色盈在脸上愈加挥之不散,道:“这几年总觉得身子大不如前,也的确,连儿子都成家开府,我也该老了。”

皇后守在桌角前提手又倒了一碗更热的参汤,笑意吟吟般迎候上来,道:“年年白发催人老,夜夜青山入梦来。奴才觉得皇上不老,还如从前一般青春。”

乾坤情意深切地牢牢望住皇后,颇带几丝欣慰的喜悦,盎然道:“我倒觉得试把金觥旧曲重听,犹似当年醉里声。”

皇后笑时恰如凌霜怒放的朝瑰红霞,唇角凝睇,举目欣然,绯红沾色,灿然生光,道:“所以,皇上从未老去。”

但见乾坤轩眉含笑,神色动容,抬臂将她的腰拢在他灼热的怀中,吻颊道:“宫中唯有皇后能与我吟诵一二。”

皇后忙低眉盈然一笑,柔怯的目光凝视向他相对,道:“奴才旁的勉强,唯在诗书上能与皇上说笑。”

乾坤侧脸有着俊然清隽的轮廓,像被朝阳喷薄的淡金色余晖镀上一层光晕,衬得他面若凝脂,眼似点漆,晴和的笑意映在月寒色窗纱中折射道道明净日光,辉映在他二人身上。

此时天色还早,晨光熹微金灿,雾霭飘缓薄薄,普照在咸福宫殿宇的琉璃瓦上,十月的晨辉如金如银像是流淌下一大片光彩闪耀,熠熠灼灼。一排修竹矮松头顶清雪垂垂,愈发青绿,路上的晨雪已被清扫干净,只碎碎一点薄冰,迎着晨曦光辉,照射在燕蓟城碧蓝晴空上一片清亮露光。

皇后进里殿才饮一盏热茶的功夫,便见殿外已然恭候了数人围在一起取暖说笑,像是一声娇俏如莺的音色脆生生越过,道:“为了皇后主儿养胎,皇上将咸福宫重新粉饰一番,这日光照耀下越来越光彩璀璨了。”

皇后只端茶凝笑,她不想抬头便知这种酸话一定出自丽贵妃之口,也不愿与她生言语计较,却见一身玫红色密金刺绣衣裙的勋妃扬目直视,轻轻一笑,粲然道:“中宫殿宇,金光朗照,自然不是寻常宫舍所能比的。”

白雪琉璃之中,忽见一个穿戴华丽,身披莲红色织锦刺绣猩猩毡的丽人盈盈一晃,她才解下风帽篷领,却见一头鎏金红宝,钗环点翠,显得她一张艳丽鲜妍的脸,道:“皇后主儿真是好福气,连怀三胎,次次育子,我等只能望尘莫及了。”

冬日寒风中唯有浑身金红色刺绣海棠嵌金丝狐毛端罩的丽贵妃冷冷一瞥,她搭着苓桂的手曼身一跃,似一团火红烈焰妩媚袭来,恰与这雪白冬花形成刺目的对比,她新涂的赤红唇釉轻扬一拱,露出几分不屑和鄙夷,道:“你眼皮这么浅么?谁没生过孩子似的,对了,宁贵妃出身伊尔佳氏这样下等小户,眼皮浅些也是有的,谁叫人家从一个供人玩乐的舞伎摇身一变爬到龙床勾引皇上了呢。”

一时丽贵妃讥讽如铃的笑声响在寂寂冷清的冬阳中,宁贵妃面红耳赤,满目窘迫,一脸紫涨疚色,羞愧不堪,她强按住心口的翻腾,仍是不敢回嘴,无言相望。

近处有一株梅树舒枝傲立,枝上堆着层层积雪,虽未开花盛放,却见朵朵花蕊鹅黄黛绿,攀折梅枝的一位女子显得冰清玉洁般矜冷,她展眉新笑,露出冷凝色玉银笄簪,道:“是么?呦,我入宫晚这样的事还是头一次听说,真是好手段。”

丽贵妃指过洁嫔鬓上新簪的香橘茶花,轻盈盈地替她扶正,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嫤贵人流波转首,温柔软言,道:“我听说皇后主儿这一胎十有八九又是位皇子,这咸福宫地气暖,连福气都这样好。”

丽贵妃妩媚亮烈的眉眼冷冷剜过,她抚鬓轻嗤,便手捻碎一叶梅枝,道:“光有福气有什么用,太子那才是人中龙凤,我儿子是要继承大统的,凭她有几个儿子都不配。”

皇后立在窗下听得一清二楚,只在心里微微不悦,忙把茶盏盖子冷冷合上,慢慢地沉下脸来。

碧青色刺绣叠叶牡丹螺钿折屏一开,吹来一阵花卉清香,幽婉细细,屏风下青金瑞兽雕漆嵌鎏金熏香炉送至鼻尖绵绵檀香气味,檀香梨木桌旁摆着盆盆金菊,丝丝娇艳,瓣瓣金黄,隐约有一种淡雅清苦的香气氤氲在鼻。

闻听里殿珠翠之声玲玲微动,众人忙屈膝下去行了六肃三跪三拜礼,道:“皇后主儿圣安万福,千岁金安。”

皇后面庞端庄肃穆,细见之下脸色微微发黄,只在袖侧抱着一盏珐琅嵌玉手炉含笑,道:“妹妹们快起身吧,天寒地冷,这一别有三个月没见了吧,妹妹们还真是云娇雨怯,。”

勋妃婉顺着眉眼带笑,忙恭敬欠身,道:“谢皇后主儿金口。”

皇后皇后纵然矜持神色,笑容却渐渐清淡了下去,道:“来,翠竺,上茶。”

只见一盏盏碧绿澄澄的茶水端过手间,茶气蒸腾,白雾朦朦,皇后手抚鬓旁一串万寿福字流苏,和颜道:“今儿也不是大日子,不想到妹妹们这样早就过来了。”

宁贵妃的纤细手指轻开启合,她堆金镶玉,穿戴鲜艳,一张鲜妍嫩净的脸托着下巴如荷钱般大小,楚楚道:“昨儿皇后主儿回宫,奴才等早该叩拜皇后金安,可谕旨下来不允奴才们叨扰,今儿正是初一祭神,先请安在请罪。”

皇后颇为唏嘘捶胸,便盈盈道:“宁妹妹果然客气,不仅宁妹妹客气,旁的妹妹更是如此,皇上吩咐下来是该好好歇息,左右日日都要见的,何愁等不到来日呢。”

丽贵妃端过茶水轻轻一嗅却也不急着饮,只扬起唇角的赤焰红色,道:“皇后主儿就是巧言善辩,其实见与不见又能如何?也不是新人,做这些矫情样子给谁看。”

皇后一直摇着一叶鹅羽软扇,扬过一弯柳叶眉,浅声道:“我只道丽妹妹风姿依旧,婀娜万千,便是东西六宫都算上也抵不过妹妹一番美貌,听说妹妹在御前十分得脸,也是了,赤金红宝和南珠点翠衬得妹妹明艳华贵,真是不枉太子之母的豪奢。”

丽贵妃的一双丹凤眼妩媚地从皇后隆起的腹上掠过,虽然妩媚却含着带刺的锋芒和憎恨,使人不寒而栗,便道:“这些东西倒也没什么,皇后母仪天下,还眼馋我鬓上几对鎏金首饰么?”

皇后拨着耳畔东珠,像是沉吟像是感慨,道:“果然做了太子生母,这嗓子的劲儿也大了,想想看这太子也不是容易做稳的,先前仁帝在时曾立过两位太子,不也早早废黜了么,人呢,凡事别太倨傲了。”

勋妃神色谦卑如佛前一缕青烟缥缈,笑道:“可不是嘛,能有什么?皇上心意如何,岂是我们能揣测。”

丽贵妃的脸色顿时沉郁,她不禁矍然变色,语气愈发森森,道:“皇后你什么意思?你是拿仁帝的两个不肖子孙来比我的孩子么?”

皇后的漆黑眼眸中不见一丝怨戾,相反尽是温和的笑意,道:“今上仁厚,必福泽子孙万代,丽贵妃如此多心,是诅咒皇上也会有这样的儿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