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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的兴庆宫,巍峨且寂寥。

大殿之中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

萧霆一身素衣坐在高台之上,这些年他变得就犹如这兴庆宫,巍峨且寂寥。

徐天跪在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上,脊背笔直,只是身上脸上都带了伤,显得有些狼狈。

蒙夜酆也好不到哪里去,连发髻都散了。

萧霆看着这两人,冷哼了一声:“安国公在战场上都不曾如此不堪过,果然这京都的富贵繁华把国公爷的骨头都养酥了。”

徐天黑着一张脸,满脸胡须,脸颊破了一条口子:“明明是鹤拓王嚣张跋扈,臣等好生生地在素斋坊闻香饮酒,何曾招惹了他,他跑过来抓人拆楼,难不成和那些二世祖胡闹惯了,就以为他能在京都称王称罢,谁都要避着他不成?”

“难道不是国公爷助纣为虐?那素斋坊的白旃檀不仅能让人失智且致幻,明明诡异得很,尔等却还要庇护掌柜的,让其坑害更多的人。”

“如何会失智?”徐天自是不依的:“倘若真的会失智,我等怎会安然无恙,自这素斋坊开业起,我每日都去,王爷可见我失智半分?”

“我看国公爷是沉溺幻觉不可自拔吧。”

徐天突然脸红了,喝斥道:“你胡说什么?”

“国公爷如此作态,只怕是自欺欺人吧。”

“你胡说,我何曾自欺欺人了,莫要以为陛下袒护你,我就怕你,今儿大不了鱼死网破。”

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了,萧霆轻轻敲了敲桌案:“行了,闹的满京都都知道了,还要不要脸了?”

两个人俱是跪在殿中,垂首不语。

“你们两人都恢复禁足一旬。”

算是各打五十大板。

蒙夜酆谢了恩,起身就准备离开。

徐天却突然梗着脖子看向萧霆:“陛下,您是不要废后?”

这下蒙夜酆也不走了,立在一旁竖起了耳朵。

萧霆的眼神毫无波动,只是微微扫了一眼蒙夜酆,看向徐天:“此话怎讲?”

“外面都在传陛下要废后了,否则为什么要把李家都抓了,李家与徐家是姻亲,是我夫人的母族。此案的罪犯自戕,只因为他是李家的仆人就定李家重罪,置大齐的律法于何处?”

“哦?难不成因为李家是徐家的姻亲,朕就动不得李家了?半月前在孙氏医馆,李家女郎是不是持刀刺伤了鹤拓王?”萧霆的声音低沉且有力。

在一旁伺候的杜默白立刻上前一步:“正是,当日若不是京兆府的官差,王爷刚痊愈的伤口只怕又要受伤。”

徐天的脸黑里透红:“鹤拓王一七尺男人难不成会等着一个娇滴滴的女郎刺?就算官差不阻拦,王爷就会命丧到下?”

“那你如何保证李家女郎会就此罢休?李家又如何摆脱嫌疑?”

徐天哑口无言,气得七窍生烟,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陛下就是公报私仇!”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落针可闻,连烛火似乎都在颤抖。

半晌,萧霆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你说!”

“陛下就是记恨我当初逼迫您娶了我妹妹。”徐天脸红脖子粗:“陛下如果要废后就废吧,反正皇后也未有子嗣。就是我这安国公的爵位陛下也最好收回去,大不了把我发配岭南,和那些兄弟们都呆在一处,总好过在这京都受窝囊气。”

萧霆坐在高台上几乎被徐天气笑了:“行,既然你都知道朕心中的想法,杜默白,来,拟旨。废后、夺爵!”

杜默白扑通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萧霆淡淡地扫了大殿中众人一眼:“皇后被废之后打入冷宫,国公爷夺爵之后发配岭南。”

这下杜默白知道陛下一言九鼎,绝无回旋的余地。

一旁的蒙夜酆有些发懵,他想过会被陛下责罚,想过陛下会偏袒他,没想到会这么偏袒。

看到蒙夜酆呆愣愣地立在大殿之中,萧霆没好气地甩了甩袖子往后走去:“滚,都滚!”

杜默白连滚带爬地追上了萧霆,护送他回了寝宫:“陛下莫要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萧霆看向他:“你觉得呢?朕该不该废后、夺爵?”

“奴才不敢!”杜默白跪在了萧霆面前:“奴才怎敢置喙陛下的旨意。”

萧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就拟旨,废后、夺爵,徐天发配岭南,正好和李家的人一起走!”

“是,奴才这就去拟旨。”

“等等。”

萧霆一张俊脸满是冷漠:“把夜酆带来的白旃檀点上。”

“陛下!”杜默白一脸担忧:“王爷说了此香......”

“点上!”

“是!”

在阵阵檀香中,萧霆走了很久,终于走出了一团迷雾,他看见漱玉蹲在小溪旁清洗刚采的药材,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继而又转身继续洗药材。

萧霆觉得风格外温柔,他蹲在她身上把她拥入怀中:“怎么?还在生气?我娶徐岚就是为了徐天手上那十万大军,你不要生气了,就算我娶亲了,往后谁也欺负不了你。”

漱玉的身子一僵,声音冷冷的:“你是大将军,我只是你的战利品,你说过的,我没有资格生气,连我的名字都是你赐予的。”

“我胡说的,漱玉,你原谅我,是我的错,我胡说八道的。”

“萧霆,你没有胡说八道,你吃了我啊,我是你给大军准备的药材,你吃了我,我的肉好吃吗?好吃吗?”漱玉突然转过头,露出一个白骨脸,脸上两个黑洞。

萧霆猛然睁开眼睛,他的手上则紧紧地抓着装满药材的荷包,荷包的药香蔓延在他鼻尖,竟然覆盖了白旃檀的香味,他坐起身,看了一眼沙漏,才过去半个时辰。

果然,他最想见到的就是漱玉,可是他是大齐的皇帝,就算他要为自己做的事情忏悔,也绝对不会沉缅于这种虚假的幻觉中,漱玉死了,他和五万将士分食了她,他有罪,但只有漱玉能够审判他。

那些蛰伏在暗处的害虫们,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沉沦萎靡,尔后趁他不备,给他致命一击,再次瓜分大齐,把整个大齐拉入战火之中,那么,就让你们一起去死吧。

......

夜深更重,茂密的竹林无风而动。

云雀立在茅草屋廊下,伸出手臂,一只巨大的金雕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臂膀上。

他就这样举着金雕进了屋内。

一袭白色寝衣的苏瑾踩在洁白无瑕的毛毯之上,嘴角含笑地摸了摸金雕的脑袋:“怎么?没有找到人?”

金雕似能懂人语,用翅膀打开他的手,把脑袋用翅膀捂了起来。

“主上,沧澜山庄的两只金雕折损在京都,前些日子医署有两名医女失踪,属下以为,此事和沧澜山庄脱不了关系。”

苏瑾半躺在矮榻上,一双水灵灵的双眼里满是疑惑:“两只金雕都往京都来了,那就是说京都有药女,可是那两只金雕进了京都就像无头苍蝇一般。”

云雀嘟囔了一句:“还不是主上没有耐性把那两只金雕杀了!”

苏瑾瞪了他一眼:“不杀了,难不成等沧澜山庄的人先找到药女不成?况且,那个人说不定就是我要找之人。”

“可是当初都说陛下在南诏......”

“我不信。”苏瑾猛然起身,一伸手:“金翅!”

云雀手上的那只金雕就飞到了他的胳膊上。

苏瑾用脸挨了挨金翅的脑袋:“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对不对?”

金翅咕咕了两声,似是回应。

“让你盯着王家那个女郎的,怎么样?有发现我要找的人吗?”

云雀摇了摇头:“前些日子王家女郎又病了好些日子,一直都呆在医馆没有露面,还有前两日在李府替鹤拓王挡了一箭,都说她爱慕鹤拓王,想嫁入王府当王妃。”

苏瑾冷哼一声:“我见她颇有孝心,且很有胆识,以为她与京都这些女郎稍有不同,没想到却是一丘之貉,把我们的人撤回来,她绝对不会和这种人成为朋友的。”

“是!”

“最近就让金翅呆在竹林,沧澜山庄的人说不定已经到了京都,让他们发现了的话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是。主上,那素斋坊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们拿钱办事,事情已经办成了就行。”

“可是最近还是有不少人找明掌柜买白旃檀。”

“我们还有多少存货?”

“还有一千根。”

“拿去黑市上售卖,一根十金。”

“是!”

第二天一早,萧霆早早就醒了,白旃檀已经燃尽了。

杜默白敲门而入:“陛下,该上早朝了!”

萧霆起身更衣,等穿好朝服,他突然止住脚步:“去把市面上的白旃檀都收到宫里来!”

“陛下!”杜默白大惊失色:“陛下,这香不可沉迷啊。”

萧霆只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

只是一眼就让杜默白后背升寒,他只能躬身追上萧霆的背影。

才堪堪卯时一刻,但是整个兴庆宫都挂上了灯笼,宫婢内侍来来回回忙碌了起来。